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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白從李見小姐花容月貌,真個難得,王昌年這般思慕,實實應該。只是女貌雖佳,情意頗薄,今日見我,全無羞懼之色。當日王昌年的恩情丟在那裏?我且調戲他一句,看是如何。便說道:"小姐在上,小生三生有幸,今夕得遇佳人,日後當以金屋貯之。"只見香雪正顏厲色,喚添繡送一杯酒與從李,立起身來道:"相公在上,賤妾今夜不是與相公結親,特請相公進來有一段苦情奉告。著相公肯諒微情,自當生死銜結。若必欲以色亂妾,請盡此一筵酒席,妾當以頸血濺污尊服。"從李想道:"我道他有些做怪,果然來了。"因問道:"小姐所言,必有原故,請說明了。"香雪道:"賤妾先父,總戎陝中,不幸盡節。先母存日,曾同先父以妾身許字家表兄王昌年,雖未成合,然父母有命,不敢有違。今昌年飄泊他鄉,生存未卜。繼母希圖財禮,復許相公。但相公如此才貌,豈無淑女相配。妾於今日所以不輕死節者,蓋欲面見相公,備述情理。倘相公憐念苦情,得全節義,不特生受大恩,即死,亦感懷盛德。若必欲迫妾身然後爲快,必欲如繼母之意,勿謂妾是軟弱女兒無剛腸烈性,可以隨波逐流的,請相公看妾手中這是何物!"便於腰間取出利刃兩把,按在臺上,嚇得添繡縮做一回。幸喜得從李是刀槍裏鑽出來的,不被他驚嚇,反笑道:"小姐請坐,不必着急,小生是個詩禮之人,必不敢輕犯小姐,今夜且住在書房裏去,容日再議。若小姐執性如此,不妨結個乾姊妹兒。"香雪道:"感相公盛德。但生死只此一意,別無再議。"從李遂不喫酒,走出房來。房外焦氏打聽這番說話,反嚇出一身冷汗,不敢進房。從李是夜在書房歇了。香雪喚添繡關了房門去睡。焦氏在外邊一夜不安,惟恐香雪做出事來,時時打聽消息。
到了次日,從李起身,思想小姐昨夜的話,雖則激烈,或者是一時之氣。"我今日再委曲騙他,看他如何。"
到了早飯後,依舊進房來見小姐。小姐算做賓客相待,喚添繡取茶來請相公喫,從李着添繡出去,對香雪道:"小姐昨夜的話,實可敬重。但事勢如此,還商議得否?令表兄既無成禮,又無媒妁,終是個路人。小生明媒正娶,也不辱沒了小姐。況小生恩深情重,凡事悉憑小姐,決不作負心之事,小姐豈可獨戀私情,反疏大禮。如必不肯,小生堂堂男子,不弱於人,見棄妻房,何顏自立,便死也要相求了。"香雪聽了,從容答道:"相公差矣。妾見相公來,已準備得停當。相公若休此念,就是恩人,若不放心,便是仇敵了。你看我滿身衣服,俱已密密縫好,就把快刀,也割不開。至於利器,不止一件,滿房內外,皆有藏匿。賤妾是將門之女,決不見辱於人。請從此別了。"從李看香雪一頭講話,腰間白晃晃的刀漸漸按在手裏。又恐逼勒得緊,萬一失手,反負了昌年。急上前作揖道:"小生得罪,望小姐息怒。婚姻兩字,再不敢提起了。但小生有一段心事,要與小姐剖明,必待今夜面談,又不可一人知覺。小姐不要疑心。"香雪道:"有話便說,何必夜間,恐涉瓜田李下之嫌。"從李道:"不是這樣。倘一言不合,小姐所帶的佩刀在手裏,何必多疑。"香雪道:"這也不妨,且看所言如何。"
一日無事,挨至夜間,從李果然又到小姐房裏來。香雪仍舊準備,有凜然難犯之容。從李笑道:"小姐寬心。"香雪道:"所言何事?"從李喚開添繡,剔亮燈燭,悄悄對香雪道:"我原不是男子。"香雪道:"休得哄人,你今夜指望求合,決無此事。"從李道:"誰來騙你,你若不信,我脫與你看。"遂捲起衣服,露出下身,拖香雪的手到一邊一摸,香雪,喫了一驚,說道:"果然是個女子。怎麼有這樣事?"從李道:"如今可放心了,切不可說破。今夜可容我在牀上睡,慢慢說明來歷。"香雪道:"這也罷了,只是外人見了不雅。"白從李道:"你的表兄,我也認得,我特爲他來周旋你。恐怕焦氏害你,故此假裝做男人的。"香雪大喜,便把身邊帶的刀丟開,線縫的衣服拆開,遂喚添繡到廚房取酒來喫。焦氏聽見要酒,喜道:"不知新郎說甚麼話,小姐便順從了,這也奇怪。"連添繡也呆了半晌,遂取酒餚進去。香雪與從李喫了更餘,兩人上牀去睡。合家大小無不稱奇。
是夜,香雪問道:"你既是女身,爲何假做男子在外混帳?又何從認得昌年?"從李道:"我原姓白,名從李,是山東人。家業富饒,因躲避仇家,改姓易名,避至陝西。在飯店上遇見昌年。他備述小姐家中請事,我憐惜他孤苦,將盤纏送他去納監,現如今在京裏。我又恐怕你在家被繼母凌逼,急急趕到這裏,就聞得焦氏要把你賣與潘一百,小姐可曉得嗎?"香雪道:"我在家日夜被他拘管,外事全然不知,幸喜造化,逢着你來救我。"從李道:"就是焦順與潘一百的事也是我下毒手治他的,以後切不可走漏風聲。我與你只作是夫妻,倘若我到別處去,那焦氏慮我,料不再把你婚配別人。專等昌年功名成就回來時節,交付與他,豈不是萬全之計。"香雪感謝不盡。從此兩個似漆似膠不提。
卻說焦順同潘一百坐在監裏,本是白從李弄這手腳。他兩人平日原無惡跡,按院捉他,也是風聞。一日按臺提審,公差解到。按合先喚焦順問道:"你做秀才,平日間不習好,讀什麼書?"焦順道:"老爺在上,生員原不是讀書的,因母親見生員無事可做,將幾兩銀子買一個秀才閒耍。不過是戲耍的意思,難道敢仗秀才的名色在外放肆。"按院喝道:"歹奴才,跪下去!"又叫潘一百問道:"你是一方的豪橫,可實招來。"潘一百道:"小的平日,並無爲惡。只因生性鄙吝,所以人都怪小的。求老爺超豁。"按院審這兩人沒有大罪,各責十板,趕出去。只把焦順的秀才移文學院,斥退了。焦順與潘一百大喜而歸。
焦順到家,對焦氏道:"這禍都是你要我做什麼鳥秀才惹出的。按院說做秀才要讀書的,虧我從直回話,說書是不曉得怎麼讀,"焦氏道:"你知你妹子已嫁人了?"焦順道:"可是前日姓李的?"焦氏道:"正是他。"就請從李出來與焦順相見,各敘寒溫,大家歡喜。
過了兩日,忽見潘一百着人來請焦順。焦順走到潘家,潘一百接入坐下,對焦順道:"舅爺,我與你患難相同,今後喜樂也要相同。請問令妹幾時行禮?"焦順道:"老兄這話休提,我的妹子已被家母許配別人了,小弟也做不得主張,奈何?"潘一百道:"啊呀,有這等事!你既然做不得主,二十兩銀怎麼受了?"焦順道:"老兄不必慌,二十兩自然還你。"潘一百道:"那個希罕你的銀子,我只在你身上要一個妻子便了。"焦順見勢頭不好,就起身告別。老潘一把扯住,叫小廝關了大門,"若親事不成,今日且捉這假斯文打出本來。"焦順無門可出,慌做一團。老潘大怒,急走到裏頭,要尋繩索來捆焦順,好慢慢打他,還要他寫甘責,出他的醜。焦順見老潘進去,一時慌張,不能行走。忽見牆下有一個狗洞,急脫了衣服,赤條條鑽出去。及至老潘拿出繩索,他已走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