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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昌年隨風追趕花神,走了數步,不提防一個人劈胸撞來,倒把昌年一嚇。原來不是別人,就是宋純學,恐怕昌年冷清,清早出來看他。純學笑道:"年兄孤寂無聊,小弟甚放不下。今早將欲何往?莫非想着那一樹桃花麼?"昌年道:"豈有此理。桃花雖豔,終不着夢到羅敷,真足令人消魂也。但年兄宴爾新婚,爲了小弟使香夢未終,有罪有罪。"純學道:"弟豈戀新婚者。前日,若無年兄,也不幹這樣事。"昌年道:"這是正理。"
兩人話得正濃,忽聽見老潘喊出來道:"異事異事。"昌年與純學同問道:"甚麼異事?"老潘道:"小弟今早着小廝乘那露水中修整花樹,不想那棵大桃樹竟枯死了,你道奇也不奇。"純學道:"當真奇異,可惜這等盛花不曾看完。"大家嘆息一回。只見一個書重拿一盆熱水來與昌年洗臉,昌年看了問道:"這小廝好像焦順家裏的愛兒。"老潘道:"正是他。他被主母打出來,偶然棲託弟家,連日差出去,不曾來伏待。"昌年道:"愛兒,你住在這裏也好。"愛兒道:"小的被逐,我家相公也不知。求王姑爺說個情,帶小的回去。"原來愛兒思想回家,是憶着那楊氏,故此相求。昌年那裏曉得,便道:"這個何難,不知潘老爺肯放你?"老潘道:"這本是焦家書童,若帶回舊主,理所當然,有何不可。"
昌年喫過早飯,便領愛兒到崔家來。焦氏接見,小心奉恃,只愁他又提起小姐。不想昌年因得花神消息,不與焦氏計較,說道:"連日住在潘家,便曉得香雪妹子遇了強盜,尚不知如何下落。"焦氏道:"老身倒不知。"昌年道:"書童愛兒,逃走在外,我見他有舊主之念,特地帶歸。若有得罪處,不妨重治,他既小心,還是舊人好用。"焦氏因心中怕昌年,不敢不從。說道:"別個老身也不聽,三姑爺說了,且收用罷。"愛兒磕了頭,立在一邊。裏頭楊氏聞知昌年送愛兒來,十分歡喜,出來相見,說道:"姑爺榮歸,我們家裏不成個規矩,真所謂'親情疏失爲家貧'了。如今姑爺不要把這一脈親看冷了,仍在寒舍住罷。"昌年道:"多謝,改日再來看看。"就相辭起身上轎,回潘家去。自此愛兒依舊服役,以後愛兒在外做小生意,終身伏侍楊氏,小心謹慎。這是愛兒的結局,以後不及再敘。
卻說昌年回至西園,思念昨宵之夢,似真似假。但花神如此奇異,其言必定可據。只是他說經年之內尚有患害,頗生疑惑。且自放心下去。
原來,是夜香雪在柳林,睡到四更時候,夢見昌年徒步而來,把一幅詩絹相贈。香雪接住,歡喜不勝,告訴離別之情,被昌年雙手抱住求歡。忽見月光直照進來,纏繞身上,香雪不覺驚醒。看宮,你道昌年與香雪爲何俱被月光所照驚醒?不知是夜昌年的魂魄被花神領去,不是空空做夢的事。那女大師原與香雪同睡房中,他的神通,本自靈異,偶然睡醒,覺得滿房奇香,便疑心頓起,急坐牀上,取出寶鏡,那鏡光照處,正如一輪寒闕,所以把鴛鴦好夢都驚散了。從李靜坐片時,不見什麼,仍舊將寶鏡藏好。香雪夢醒,十分感念。天明起身,見枕邊有一幅白絹,取來一看,正是夢中所贈的詩,愈加驚疑。就對從李道:"大師,妾昨夜有樁異事。自別昌年,到今幾個月了,全無音信。不想昨夜忽得一夢,夢見昌年贈詩一首,這也不足爲奇。今早枕邊果然留下詩絹一幅,的真是昌年手筆,不知從何而來。莫非昌年有些不幸,他的魂靈送這詩來別我?"從李道:"我昨夜也有些疑。我睡醒來,覺得滿房奇香,我即起來取寶鏡一照,那香味也寂然了。不想小姐有此異夢。但小姐切莫憂愁,昌年若有不幸,宋純學自然寄信報我。近日不見有書信來,必是無事。你且把詩與我看。"香雪送上詩絹,從李看了笑道:"才子佳句,甚是多情,只因小姐想念忒真,故此鬼神有靈,送這詩絹與你。可見感通之理,無間幽明。"香雪道:"大師所說寶鏡,是怎麼樣,可得看否?"從李道:"看看何妨。我這寶鏡本《白猿經》上制煉成就,採取陰山白銅,按着天書法術造作的。首煉太清一氣,次分日月兩儀,質列三才,功聚四時,德具五行,聲中六律,背有七星,旁有八卦,上徹九天,下通十地,降魔伏怪,變化無窮。"便從玉匣中取出,送與小姐。香雪一看,見鏡中精彩動人,方曉得昨便夢中被月光照醒,即是此鏡所照。讚道:"果然寶鏡,不可褻狎,請收藏了。"從李把鏡收拾。小姐就寫一首詩在絹後,以記所夢之異:
行雨行雲少定蹤,落花空怨五更風。
紅顏夢裏將爲石,滿地霜花泣翠蓬。
從李看詩讚道:"小姐幽情麗句,真足泣鬼驚神,怪不得昌年憶你。"兩個說說笑笑,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