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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馬氏太太和潘家的朱氏、陳家李氏三人結了姊妹,正在交杯共飲的時候,忽見四房的丫環綵鳳和流傭六姐到來,報告回房錦霞的喪事。馬氏聽了,好生不悅,因正在結義之時,說了許多吉祥的話兒,一旦聞報凶耗,那馬氏又是個最多忌諱的人,聽了登時罵道:“這算什麼事,卻到來大驚小怪?自古道:‘有子方爲妾,無子便算婢。’由他死去,幹我什麼事?況這裏不是錦霞丫頭的外家,到來報什麼喪事?快些爬去罷!”
當下綵鳳和六姐聽罷,好似一盤冷水從頭頂澆下來。綵鳳更慌做一團,沒一句說話。還是六姐心中不服,便答道:“可不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家內人沒了,不告太太,還告誰去?”馬氏道:“府裏還有管家,既然是沒了,就買副吉祥板,把他殮葬了就是。他沒有一男半女,又不是七老八大,自然不消張皇做好事,對我說什麼?你們且回去,叫馮、駱兩管家依着辦去罷。”綵鳳便與六姐一同跑回去,把馬氏這些話,對駱子棠說知,只得着人草草辦理。但府上一個姨太太沒了,門前掛白,堂上供靈,這兩件事,是斷斷少不得的。只怕馬氏還不喜歡,究竟不敢做主。
家裏上下人等,看見錦霞死得這般冷淡,枉嫁着如此人家。況且錦霞生前,與太太又沒有過不去,尚且如此。各人想到此層,都爲傷感。便是朱氏和李氏,聽得馬氏這番說話,都嫌他太過。還虧朱氏多長兩歲年紀,看不過,就勸道:“四房雖是個侍妾,仍是姊妹行。他平生沒有十分失德,且如此門戶,倒要體面體面,免落得外人說笑。”馬氏心裏,本甚不以此說爲然;奈是新結義的姐姐,怎好拂他?只得勉強點頭稱是。便與丫環辭出潘宅,打轎子回來。駱管家再復向他請示,馬氏便着循例開喪,命丫環們上孝,三七二十一天之內,造三次好事,買了一副百把銀子的長生板,越日就殮他去了。各親串朋友,倒見馬氏素性不喜歡侍妾的,也不敢到來祭奠。各房姬妾與各房丫環,想起人死無仇,錦霞既沒有十分失德,馬氏縱然憎惡侍妾,但既然死了,也不該如此冷落,因此觸景生憐,不免爲之哀哭。那綵鳳想錦霞是自己的主人,越哭得悽楚。馬氏看了,心上自然不自在。
過了三句,就是喪事完滿,馬氏想起現時建築戲臺的事,周老爺也說過,本年不合方向,果然興工未久,就沒了錦霞。縱然把自己夫妻母女的年慶,交星士算過,斷然沒有衝犯,只究竟心裏疑懼。那日就對丫環寶蟬說起此事,言下似因起做不合方向,仍恐自己將來有些不妥的意思。寶蟬道:“太太休多心,這會子四姨太沒了,也不關什麼衝犯,倒是他命裏註定的了。”馬氏道:“胡說!你哪裏得知?這話是人人會說的,休來瞞我。”寶蟬道:“哪敢來瞞太太?實在說,前月奴婢與瑞香,隨着四姨太到華林寺參拜羅漢,志在數羅漢卜兒女。遇了一個法師,喚做志存,是寺裏一個知客,向他問各位羅漢的名字。說了幾句話兒,就知他是個善看相的,就到他房子裏看相。那志存和尚說他本年氣色不佳,必有大大的災險。四姨太登時慌了,就請他實在說。他還指着四姨太的鼻兒,說他準頭暗晦,且額上黑氣遮蓋天庭,恐防三兩月之內,不容易得吉星救護。除是誠心供事神佛,或者能免大禍。故四姨太就在寺裏許下血盆經,又順道往各廟堂作福。誰想靈神難救,竟是沒了,可不是命裏註定的嗎?”馬氏道:“原來如此,這和尚真是本領,能知過去未來,不如我請他到來看看也好。”寶蟬道:“那有什麼不好?若是太太請他到來,奴婢也要順便看看。”馬氏道:“這可使得。”便着人到華林寺裏,要請志存和尚到來看相。
這志存聽得周府上馬太太請他看相,自然沒有不來。暗忖從前看他四姨太太,不過無意中說得湊巧;這會馬氏他如何出身,如何情性,及夫婿何人,已統通知得的。縱然不能十分靈驗,準有八九妥當。更加幾句讚語,不由他不喜歡。便放着膽子到來。先由駱管家接待,即報知馬氏說:“相士到了。”馬氏就扶丫環寶蟬出來,到廂廳裏坐定,隨請相士進來。那志存身穿一件元青杭綢袈裟,足蹬一雙烏緞子鞋,年紀三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舉動溫柔,看了自不動人憎厭。手搖紙扇,進到廂廳上,喚一聲“太太”,隨見一個禮。馬氏回過了,就讓他坐下。寶蟬代說道:“前兒大師與四姨太太看相。實在靈驗,因此上太太也請大師到來看看。”
志存謙讓一番,先索馬氏右掌一看,志存先讚道:“掌軟如綿,食祿萬千,便不是尋常的。看掌紋深細,主爲人聰明伶俐。中間明堂深聚,天地人三紋清楚,財帛豐盈,不消說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即八卦,獨惜乾、坎兩宮,略爲低陷,恐少年已克父母,即祖業根基,仍防中落。餘外良、震、巽、離、坤、兌各宮,豐滿異常,更有佳者。看巽宮則配夫必鉅富,看離位則誥命至夫人,實是萬中無一。況指中賓主相對,貧僧閱人千萬,未有這般好掌。”馬氏笑說道:“大師休過獎,實些兒說罷。”志存道:“貧僧是不懂奉承的,太太休得思疑。”
說了又看面部,更搖頭伸舌,讚不絕口。即請馬氏用金釵兒挑起髻翼一看,隨道:“少年十四載俱行耳運,是爲採聽官,惜兩耳輪廓欠分,少運就差些了。自十五入額運,正是一路光明。且保壽宮眉分八彩,鼻如懸膽,可知大富由天定。眼中清亮藏神,自然福壽人也。且人中深長,子息無憂。惟先女後男,恐帶虛花耳。至於地角圓滿,雙顴得佩,萬人中好容易有如此相格。且發如潤絲,頸項圓長,活是一個鳳形。依相書說,問壽在神,求全在聲。今太太精神清越,聲音嬌亮,貧僧拚斷一句,此金形成局,直是銀精,所到則富。所以周老爺自得太太回來,一年發一年,就是這個緣故。”馬氏道:“既是所到則富,怎麼未出閣時,父母早過去了?”志存道:“女生外嚮,故不能旺父母,只能旺夫家。”馬氏道:“是了。只依大師說,問壽在神,怎麼我常常見精神睏倦,近來多吸了洋膏子,還沒有十分功效,究竟壽元怎地?”志存道:“此是後天過勞所致,畢竟元神藏在裏面。壽元嗎,盡在花甲以外,是斷然的。”馬氏又問道:“雖是這樣,只現在精神困得慌,卻又怎好?”
志存答道:“這樣儘可培補,既是太太要吸洋膏子,若用人蔘熬煎洋膏,然後吸下,自沒有不能復元的了。”
馬氏聽得這一席話,心上好不歡喜。可惜周老爺不在這裏,若還在時,給他聽聽,豈不甚妙?忽又轉念道:不如叫那大師依樣把全相批出來,寄到周老爺那裏一看,自己定然加倍體面。想了,就喚志存批相。志存早會此意,便應允下日批妥送來。馬氏道:“大師若是回去,然後批妥送來,怕方纔這番說話就忘卻了。”志存說道:“哪裏話?大凡大貴大賤的相,自然一望而知。像太太的相格,是從不多見的,哪有忘卻的道理?”馬氏點頭說聲“是”,就令家人引志存到大廳上談天,管待茶點。先備了二百兩銀子作賞封,送將出來。志存還作謙讓一回,才肯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