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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只見守門的來回道:“門外有位尼姑,道是由省城來的,他說要與夫人相見。”馬氏聽了,早知道是容尼,就令人接進裏面坐下。容尼道:“前兒夫人來港,我們因進城內做好事,因此未有到府上送行,夫人休怪。”馬氏道:“怎麼說?
師傅是出家人,足跡不到凡塵裏,便是師傅來送,我也如何當得起?今兒因什麼事,來香港幹什麼?”容尼道:“是陳家做功德,請我們唸經,要明天才是吉日,方好開壇,故此來拜謁夫人。”馬氏道:“沒事就過來談罷,我不知怎地緣故,見了師傅來,就捨不得師傅去,想是前世與佛有緣的了。”容尼道:“凡出家人,倒要與佛門有些緣分,方能出家。我昨兒聽得一事,本不欲對夫人說,只夫人若容我說時,就不宜怪我。”馬氏道:“有什麼好笑事,說來好給我們笑笑,怎地要怪起你來?”
容尼道:“我前兩天在城內,和人家做好事時,還有兩間庵子的尼姑,同一塊兒唸經。有一位是喚做靜堅,是新剃度的中年出家人,談起貴府的事,他還熟得很,我就起了思疑。我問他有什麼緣故,他只是不說。他還有一個師傅喚做明光,這時節我就暗地裏向他師傅問個底細。那明光道:‘周大人總對他不住,他就看破了世情,落到空門去。’夫人試想:這個是什麼人?”馬氏聽了,想了想才說道:“此事我不知道,難道大人在外尋風玩月,就鬧到庵堂裏不成?”
正說話間,忽王氏春桂自外來,直進裏面,見了馬氏,先見禮,後說道:“今兒來與夫人請安,晚上好在這裏樓上聽戲。”馬氏也笑道:“我只道有心來問候我,原來爲着聽戲纔到來的。”說了,大家笑起來。春桂見有個尼姑在座,就與他見禮。
馬氏猛省起來,就把容尼的話對春桂說知,問他還有知得來歷的沒有。春桂一想道:“我明白了,這人可是年紀二十上下的?”容尼道:“正是。面貌清秀,還加上一點白,是我佛門中罕見的。”春桂道:“可不是呢!他從前在這裏一間娼寮,叫什麼錦繡堂,喚做桂妹的,他本意要隨姓張的脫籍,後來周大人用了五千銀子買了回來,不過數月間,妾又進來了。他見周大人當時已有了五七房姬妾,還怕後來不知再多幾房,故此託稱來這裏聽戲,就乘機上了省,削髮爲尼。這時隔今盡有數年了,如何又說起來?”容尼聽罷,再把和桂妹相遇的原因,說了一遍。馬氏道:“原來如此,看將來這都是周大人的不是。他向在青樓上是風流慣的了,若不要他,當初就不合帶他回來。今落到空門裏,難爲他捱這般清淨。”容尼道:“夫人說的是,虧你還有這點心,待我回城時見着他,好把夫人的話對他說。”馬氏道:“可不是呢,他沒睛子浪跟着回了來,今兒還要他捱着苦去,故今年氣運就不住了。”容尼點頭稱是。
過了數日,容尼完了功德,果然回城後,就往找尋桂妹。桂妹見容尼來得詫異,讓座後,就問他來意。容尼把馬氏上項的話,說了一遍,並勸他還俗。桂妹聽了,想了想才答道:“是便是了,只當初星士說我向兒生得不好,除是出家,才擋了災。
我只管捱一時過一時也罷了。”容尼見他如此說,只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惜落到這樣人家,繁華富貴,享的不盡,沒來由卻要這樣。”說了,桂妹只是不答。少頃容尼辭出。
到了夜分,這時正是二月中旬,桂妹在禪房裏捲起窗簾一望,只見明月當中,金風颯颯,玉露零零,四無人聲,好不清淨。想起當初在青樓時,本意隨着張郎去,奈姓周的偏拿着銀子來壓人,若不然就不至流落到這裏。想到此情,已不禁長嗟短嘆。又怨自己既到周家裏,古人說得好,“女爲悅己者容”,就不該賭一時之氣,逃了出來。舍了文繡,穿兩件青衣;謝卻高粱,捱兩碗淡飯。況且自己只是二十來歲的人,不知捱到幾時,才得老去?想來更自苦楚。忽然噗地一聲,禪堂上響動起來,不知有什麼緣故,便移步轉過來看看。到了臺階花砌之下,卻自不敢進去,就思疑是賊子來了,好半晌動也不動。久之沒點聲息,欲呼人一同來看,只更深夜靜,各尼倒熟睡去了,便拼着膽兒進去。這時禪堂上殘燈半明不滅,就剔起燈來,瞧了一瞧,是個齋魚跌在地上,好生詫異。想是豬兒逐鼠子撞跌的,可無疑了。隨將齋魚放回案上,轉出來,覺自己不知怎地緣故,衣襪也全溼了。想了一會,纔想起方纔立在臺階時,料然露水滴下來的。急的轉回房裏,要拿衣穿換,忽見房門大開,細想自己去時,早將門掩上,如何又開起來?這時倒不暇計較,忙開了箱子,不覺嚇了一跳,原來箱子裏不知何故,那繡衣及衣服全失去了。想了又想,可是姓張的這一個,還是姓李的那一個沒良心盜了我的不成?此時心上更加愁悶,又撫身上衣裳,早溼遍了,就躺在牀上,哪裏睡得着?左思右想,自忖當時不逃出來,不至有今日光景。又憶起日間容尼的說話,早不免掉下淚來。況且這會失了衣裳,實在對人說不得的。哭了一會子,就朦朧睡去。忽然見周庸祐回來,自己告以失衣之事。
周庸祐應允自己造過,並允不再聲張。桂妹狂嗟之極,不覺醒轉來,竟沒點人聲,只見月由窗外照着房裏,卻是南柯一夢。回憶夢中光景,愈加大哭起來。是夜總不曾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