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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聽得房門外一路罵出來,都是罵“沒家教,沒廉恥,該殺的狗奴才”這等話。周庸祐認得是馬氏聲音,這時頭上無明孽火高千丈,又添上馬氏罵了一頓,便要跑去找尋長男,要結果他的性命。跑了幾步,忽回頭一想,覺長子平素不是這等人,況且青天白日裏,哪便幹這等事?況他只是一人,未必便能強逼他;就是強逼,將來儘可告訴自己來做主,伺至急欲投繯自盡?這件事或有別情,也未可定。
越想越像,只到這時,又不好回步,只得行至花園洋樓上,尋見了長男,即罵道:“王八羔子!果然你幹得好事!”那長子應揚忙跪在地上,哭着說道:“兒沒有幹什麼事,不知爹爹動怒爲何故?”周庸祐道:“俗語說:‘過了牀頭,便是父母。’盡分個倫常道理,何便強逼庶母,幹禽獸的行爲?”長子應揚道:“兒哪有這等事?
因六太太待兒很好,兒也記在心頭。今天早飯後,六太太說身子不大舒服,兒故進去要問問安。六太太沒言沒語,起來把繩子掛在牀頭上。兒正不知何故,欲問時,他再解了衣衫,就連呼救命。兒見不是事,即跑了出來。兒是飲水食飯的人,不是禽獸的沒人理,爹爹好查個明白,兒便死也才得甘心。”周庸祐聽得這一席話,覺得實在有理。且家中之事,哪有不心知?但此事若仍然冤枉兒子,心上實問不過;若置之不理,那馬氏和春桂二人又如何發付?想了一會,方想出一計來,即罵了長子兩句道:“你自今以後,自己須要謹慎些,再不准你到六太太房子去。”長子應揚答道:“縱爹爹不說時,兒也不去了。只可憐孩兒生母棄世,沒人依靠,望爹爹顧念纔好。”說了大哭起來。周庸祐沒話可答,只不免替他可惜,便轉身出來。
這時因周庸祐跑了過去,各人都跟腳前來,聽他要怎地處置長男。今見他沒事出來,也見得詫異。但見周庸祐回到大屋後堂,對馬氏及各人說道:“此事也沒親眼看見他來,卻實在責他不得,你們你再鬧了。”馬氏道:“早知你是沒主腦的人,東一時,西一樣,總不見着實管束家人兒子,後來哪有不弄壞的道理?前兒九房弄出事來,失了許多金珠,鬧到公堂,至今仍是糊里糊塗。今兒又弄出這般不好聽的事,不知以後還要弄到什麼困地?”周庸祐道:“不特事無證據,且家醜不出外傳,若沒頭沒腦就喧鬧出去,難道家門就增了聲價不成?”那時周庸祐只沒可奈何,答了馬氏幾句,心上實在憤恨王氏春桂,竟一言不與春桂再說。椎那馬氏仍是不住口的罵了一口。那王春桂在房子裏見周庸祐不信這件事,這條計弄長子不得,白地出醜一場,覺可羞可恨,只有放聲復哭了一場,或言眼毒,或言跳井。再鬧了些時,便有梳傭及丫環們做好做歹的,勸慰了一會子。春桂自見沒些意味,只得罷休,馬氏也自回房子去了。
周庸祐正待隨到馬氏房裏解說,忽見駱子棠進來說道:“外面有客到來拜訪大人呢。”周庸祐正不知何人到了,正好乘勢出了來,便來到廳子上,只見幾人在廂廳上坐地,都不大認識的。周庸祐便問:“有什麼事?”駱子棠就代說道:“他們是善堂裏的人,近因北方有亂,殘殺外人,被各國進兵,攻破了京城。北省天津地方,因此弄成饑荒,故俺廣東就題助義款,前往賑濟,所以他們到來,求大人捐款呢。”周庸祐這時心中正有事,聽得這話,覺得不耐煩,只是他們是善堂發來的,又不好不周旋。便讓他們坐着,問道:“現時助款,以何人爲多?”就中一位是姓梁的答道:“這都是隨緣樂助,本不能強人的,或多或少,卻是未定,總求大人這裏踊躍些便是。”周庸祐道:“天津離這裏還遠得很,卻要廣東來賑濟,卻是何故?”
姓梁的道:“我們善堂是不分畛域的,往時各省有了災荒,沒一處不去賑濟。何況天津這場災難,實在利害,所以各處都踊躍助款。試講一件事給大人聽聽:現在上海地面,有名妓女喚做金小寶,他生平琴棋詩畫,件件着實使得。他聽得天津有這場荒災,把生平蓄積的,卻有三五千銀子不等,倒把來助款賑濟去了。只是各處助賑雖多,天津荒災太重,仍不時催促匯款。那金小寶爲人,不特美貌如花,且十分俠氣。因自忖平時積蓄的,早已出盡,還要想個法子,再續賑濟纔好。猛然想起自己生平的絕技,卻善畫蘭花,往時有求他畫蘭花的,倒要出得重資,才肯替人畫來。
今爲賑濟事情要緊,便出了一個招牌,與人畫蘭花。他又說明,凡畫蘭花所賺的錢財,都把來賑濟天津去。所以上海一時風聲傳出,一來愛他的蘭花畫得好,二來又敬他爲人這般義俠,倒到來求他畫三二幅不等。你來我往,弄得其門如市,約計他每一天畫蘭花賺的不下三二百金之多,都盡行助往天津。各人見他如此,不免感動起來,紛紛捐助。這樣看來,可見天津災情的緊要。何況大人是廣東有名的富戶,怕拿了筆在於一題,將來管教千萬人趕不上。”
說了這一場話,在姓梁的本意,志在感動周庸祐,捐助多些。只周庸祐哪有心來聽這話?待姓梁的說完,就順筆題起來寫道:“周棟臣助銀五十大元。”那姓梁的看了,暗忖他是大大的富戶,視錢財如糞土的,如何這些好事,他僅助五十元,實在料不到。想了欲再說多幾句,只是他僅助五十元,便說千言萬語,也是沒用。
便憤然道:“今兒驚動大人,實不好意思。且又要大人捐了五十元之多,可算得慷慨兩個字。但聞大人前助南非洲的饑荒,也捐了五千元。助外人的,尚且如此,何以助自己中國的,卻區區數十,究竟何故?”周庸祐聽了,心中怒道:“俺在香港的時候,多過在羊城的時候。我是向受外人保護的,難怪我要幫助外人。且南非洲與香港同是英國的屬地,我自然捐助多些。若中國沒什麼是益我的。且捐多捐少,由我主意,你怎能強得我來?”說罷,拂袖轉回後面去了。姓梁的冷笑了一會,對駱子棠道:“他前兒做過參贊,又升四品京堂,難道不是中國的不成?且問他有這幾百萬的家財,可是在中國得的,還是在外國得的?縱不說這話,哪有助外人還緊要過助自己本國的道理?也這般設思想,說多究亦何用?”便起身向駱子棠說一聲“有罪”,竟自出門去了。正是:虜但守財揮霍易,人非任快報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