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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又命兩個下去。正脫衣時,只見一陣大風,只颳得:
星斗無光昏漠漠,西南忽自生羊角。中溜千層黑浪高,當頭一片炮雲灼。兩岸飛沙月色迷,四邊樹倒威聲惡,翻江攪海魚龍驚,播土揚塵花木落。呼呼響若春雷吼,陣陣兇如餓虎躍。山寺亭臺也動搖,漁家舟楫難停泊。天上撼動鬥牛宮,地下掀翻瓦官閣。連天濤浪與山齊,千里清淮變渾濁。
這一陣狂風,把一湖清水變作烏黑。十隻船吹得七零八落,你我各不相顧,眼見得都下水去了。那黃州同也落在水裏,抱住一塊大船板,雖是會水,當不得風高浪大,做不及手腳,只得緊抱着板任他飄蕩。半浮半沉,昏昏暗暗,不知淌有多少路。忽覺腳下有崖,睜眼看時,已打在蘆洲上。把兩腳登住,一浪來又打開去了。心中着忙,用手去扯那蘆葦,沒有扯得緊,又滑下去。
順着水淌,又掙到灘邊,盡力將身一縱,坐在岸上。那浪花猶自漫頂而過,又爬到高處坐了一會,風也漸漸息了,現出月光。獨自一人,怕有狼虎水怪,只得站起來。四面一望,但見天水相連,不見邊岸,身上衣服又溼,寒冷難禁,更兼腹中飢餓。
正在倉皇,忽聽得遠遠有搖櫓之聲,走到高處看時,見一人,搖着一隻小漁船而來,看看傍岸,忽又轉入別港裏去。黃達高聲叫道:“救人!”那人那裏理他,竟向前搖,漸漸去遠。也是合當有救,那人正搖時,忽的櫓扣斷了,挽住船整理,離岸約有裏許。黃達顧不得,又下水洑到他船邊,爬上船去。那人道:“你好大膽,獨自一人,在此何爲?”黃達道:“我是被風落水的,你不見我衣服尚溼。”那人整了櫓扣,搖着船穿蘆葦而走。黃達偷眼細看,那人生得甚是醜惡,只見他:
鐵柱樣兩條黑腿,龍鱗般遍體粗皮。蓬鬆四鬢赤虯鬚,凜凜威風可畏。叱吒聲如雷響,兜腮臉若鍾馗,眉棱直豎眼光輝,一似行瘟太歲。
那人搖着船問道:“客人何處上岸?”黃達道:“泗州。”那人道:“泗州離此四百里,不得到了,且到我小莊宿一夜,明早去罷。如今淮水滔天,聞得朝廷差了個甚麼工部來治水,不知可曾治得?”黃達道:“如今朱河院現在泗州駐紮,要識水勢深淺闊狹,然後有處。”那人冷笑一聲道:“有處,有處,只會喫飯屙屎。目今淮水牽連河水,勢甚汪洋,若不築大堤隔斷,其勢終難平伏。只是苦了高、寶、興、泰的百姓遭殃。”黃州同聽了,想道:“此人生得異樣,且言語有理,莫不他也知道地理法則。”因說道:“在下是高郵州的州同黃達,奉河院差委來探水勢,遭風落水。如今河院要尋高堰舊堤,故跡俱已淹沒,欲向湖心築堤,豈不是難事?”那人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驅山填海,煉石補天,俱是人爲,何難之有?高堰雖淹,自有故址可尋,也盡依不得當時舊跡。”
說着,船已搖到一個洲上。那人挽住船,邀黃達上岸。過了一座小板橋,只見籬菊鋪金,野梅含玉,數竿修竹,一所茅堂。那人邀黃州同進去坐下,命童子烹茶。舉頭看時,滿屋皆取魚器具,卻也幽雅。童子獻過茶,又取出香秔飯、乾魚、烹雞相待。飯罷,黃達謝過,坐着對談,問道:“請教老丈高姓大號?”那人道:“小人姓赭名巳,這村喚做練塘,小人隱此多年,只以取魚爲業。洪澤湖並高、寶諸湖,無處不到。近因年老,在此習靜。”說話時已夜深了,赭巳道:“有客無酒,奈何?請安置罷。”
是夜月色昏暗,又無燈火,赭巳讓牀與黃州同睡,自己在中堂打鋪。黃達一夜無眠,翻來覆去,村中又無更鼓,約有三更時候,忽聽得有人言語,往來行走之聲。悄悄起來,摸門不着,只聽得赭巳鼾呼如雷。悄悄從壁縫中往處看時,只見七八個人坐在地下,將土堆成路徑,卻埽去,又堆,約有一二十遍。又見幾個人將竹竿在地上量來量去,也有一二十遍。仔細看時,卻是些小兒,不知是何緣故。看了約有一個更次,聽見赭巳翻身,他便輕輕上牀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