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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葉笑庵正與丁卯說着話,教他送扇面給劉玉芙去。那知簾外有個丫頭笑着推簾進來,見有客人在屋裏,便不敢多說,立在一邊。笑庵問:"做什麼?"丫頭吞吞吐吐的笑道:"姨娘問大人的字寫完了沒有呢?"丁卯意是這扇面上的字,想葉笑庵現在竟大建乾綱,把贈女戲子的詩都在閨中明白宣佈了。
那知笑庵聽了丫頭的話,囁嚅道:"今天客來多了,竟沒有寫,明天補着罷!"那丫頭欲說不說的出去了。笑庵暗暗捏了把汗,想:"好險啊!虧他沒聽見扇面的事,不然這事又鬧大哩。"原來笑庵在廣東罷官過滬時候,清(輕)狂裘馬,名遍北里,曾費六千金娶了個妓女名雪雁的。這雪雁原也識得幾個字,一經名士幫忙,便居然算嫺習翰墨。自娶了回來後,因他原姓是薛,便上上下下的喚做薛姨。六十歲老人得了這盛年寵妾,自然越發愛憐,薛姨見他頭髮也白了,還在外邊裝着少年胡行亂走,便下了一番苦工,定出一條規則來。起初要他每日替自己上書一課,後來教的倒沒有什麼,讀的可着實不耐煩了,便將書包向牀頂一擱道:"鬧得人頭都漲了,不學這勞什子罷。"笑庵巴不得他這一聲,也立起身來呵了個腰道:"這我也覺得怪膩煩的。"說完搭訕着想要溜。
雪雁笑着一把位住道:"還有事煩你哩,好意思便出去了?"一路說,一路替他磨着墨兒,潤着筆兒,焚了一盒細香,展開一張雪花箋,將笑庵軟丟丟的向椅上一撳,將香撲撲的櫻脣直湊到笑庵耳邊,低低道:"焚名香,對美人,磨隃糜,抽珊瑚,這清豔福分,尚不值你寫二百個蠅頭小楷麼?"笑庵經雪雁這一來,不覺熨熨貼貼的居然一筆不苟的寫起小楷來。雪雁暗自好笑,越發添香拂紙,伏侍他得甜蜜非常。
笑庵這一天的二百字真寫得舒服。從此被雪雁逼着,每日寫小楷二百,算是一定的功課,把他那雙胡行亂走的腳跟,管束住了一半。這日功課沒完,要緊着玉芙的扇面,便在書房裏瞞着雪雁寫好了。一雙手腕已有些酸酸的,正要預辦(備)出去,那知索字債的來了。勉強將索債的打發了出去,不覺向丁卯將舌頭一伸,笑道:"我們分頭進行罷!丁卯兩人便出了門,各自坐着車去了。
那知雪雁聽丫頭回來說着明天補寫的話,早已明白了一半,想多分是又約着金哩玉哩。便獨自一個人走到書房裏,見墨牀上餘瀋未乾,一枝新開的鼠須筆擱在架上,因自言自語道:"寫些什麼呢?這樣整齊停當的。"說時,將抽屜拽開,見滿堆着零稿斷簡。隨手翻弄着。突一張信紙上寫着幾句道:"此兒已有所天,出入監視綦嚴,驟難代致思慕"等,後面笑庵自己批着八個字道:"唉,這相思害定了也。"雪雁含笑將信紙藏在袋裏。再翻弄着,見一張照相中間映着個遺翠花的翠香小影,上邊又是笑庵親筆寫着:"上天下地縱今橫古第一美人之影。"下邊寫着:"私淑壽陽葉笑庵謹題。"將那小影端祥時,卻也有幾分姿色,便也藏在袋裏。再看時,又有東西發現了,見一枝戴殘的粉紅香水花,花瓣的顏色已褪成灰黃色了,蒂上繫着一根絲線,絲線上繫着一張紙,又寫着幾個字道:"前夕以燕卿之介,得盡誠意於玉娘,燈燭跋,黯然強別,投我瓊葩,以矢不忘。"雪雁又將這花藏在袋裏。想:"可了不得,再找下去,怕袋都裝不下哩。"隨手再翻着,那知竟一件有趣一件。
又發現了東西是一個紙包,解將開來看時,卻是包磕過的瓜子殼,卻個個磕得四瓣齊整。雪雁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仔細看時,那包紙上也寫着八個字道:"口澤所存,弗敢棄也。"雪雁見了,止不住嘆道:"可憐竟癡到這樣!"便也藏了起來。正再要翻弄着,丫頭來請喫夜飯了,便將抽屜關上,出了書房。設法要等他回來治他一下。
這時的笑庵正呆呆的坐在中和園第一排上,老等着玉芙登場。他本是一句唱都不懂的,那裏聽得了一句半句,只模模糊糊的像有許多花花綠綠的人在臺上轉着罷了。偏是越要看的人越不肯出來。眼看着一個個戲子出來進去,劉玉芙的影兒半個也沒有,真急得他好苦。好容易捱到十一點多鐘,大軸子要出場了,才伸了伸腰,噓了口氣,將眼鏡脫下,用手帕拭了個一塵不染,鄭重的戴好了;又吐了口痰,摸出支雪茄煙來吸着了,將衣襟一整,抬頭望着。兄見一個值場的從後臺捧出塊牌子來,把牌面向着裏。想這牌必定是壓坐的戲目了。見那值場的慢慢走到臺前,將牌一翻過來,掛在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