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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蛇打在七寸裏,動也不動,只是無頭無腦,他說道:"蛇無頭而不行,想來是一條爛死蛇,諒不咬人。"就拿在手中,當做鱔弄。時伯濟問道:"你要這蛇何用?"那人道:"我要合毒藥。"時伯濟道:"毒藥治何病症?"那人道:"以毒攻毒,毒藥即是刀瘡藥。"時伯濟道:"刀瘡藥雖好,不割爲妙。"話未說完,只見那人被蛇毒氣攻心,七孔流血,連那蛟蛇蛒蚆一齊滾入摸奶河中去了。正是:福善禍淫天有理,情輕律重法無私。
你道那人是誰,原來就是說嘴郎中。他平日用藥,醫死了人,所以如今亦自死於藥。時伯濟見了心酸,信步行來,只聽得耳邊琴聲隱隱,走近幾步,但見面前幾棵黃連大樹,樹底下有個人在那裏操琴,抬頭見了時伯濟便道:"我看你文質彬彬,莫非是時伯濟麼?"時伯濟道:"我不叫時伯濟,我叫時運來。"那人道:"你明明叫時伯濟,可曉得錢將軍足食足兵,領兵要滅李信捉拿你我。在路上忽然心不在焉,所以半途而廢,迴轉家中,鬼鬧了幾日,幸遇了救命皇菩薩,如今弄得不亦樂乎,仍舊領兵在外。你有金銀錢,借與我看,我便隱惡而揚善,否則就拿你去,獻與錢將軍。"時伯濟聽說,只不睬他,佯佯走開。那人趨蹌上來,一把拖住道:"金銀錢到底有若無?我和你到了此地,橫豎都沒有去處,倒不如一同下河去罷。"硬要拖人下水。時伯濟灑脫身子,飄然遠避。那人急急趨來,卻不見了時伯濟,剛撞着了自汛將軍的人馬陣前衝擊。錢士命騎着拂怕玉馬喝道:"賈斯文你偷了我的金銀錢,原來逃在此處。"賈斯文未及辯言,便被一枝拂擔義戳來,賈斯文把殷琴架住。
戰不上三合,賈斯文手足無措,連忙躲去,已經麪皮削盡,戰死在六尺地上,正是:是非只爲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時伯濟在摸奶河邊,虧得閉口深藏舌,悄悄的避在一邊,遠遠看見錢士命殺了賈斯文,只聽得一聲號令吩咐齊心去滅李信,捉拿時伯濟。忽見有豪奴來報說:"家中有賊,請將軍回府。"那人馬就漸漸的去遠了。時伯濟方纔走出,仍在河邊觀望,想來必要渡過此河,才離得小人國界,又無船隻可渡,又無陸路可通,立在河邊等候船隻。遙望見彼岸地形甚高,正在猜疑,不知是何地方,忽見李信站在面前,說道:"你若要渡過此河,須耐心守候。你在此處,終是回不得家鄉,見不得爺孃。"時伯濟道:"那高處是什麼所在?"李信道:"那高處就是大人國地界。"時伯濟道:"大人國的風俗如何?"李信道:"那大人國的風土人情,與小人國正是大相懸絕:地土厚,立身高。無畏途,無險道。蹊徑直無曲折,由正路居安宅。人人有面,正言厲色。樹樹有皮,根老果實。人品端方,寬洪度量。頂天立地,冕冠堂皇。重手足,親骨肉。有父母,有伯叔,有朋友,有宗族。存惻隱,知恥辱。尊師傅,講誦讀。大着眼,坦着腹。冷暖不關心,財上自分明。恤孤矜寡,愛老憐貧。廣種福田留餘步,善耕心地好收成。果然清世界,好個大乾坤。
時伯濟道:"如此所在,隔着茫茫大水,怎能過去?"李信道:"若風頭順,片刻可到,若風頭不順就是經年累月亦不能傍岸,甚至終身漂泊也無人知道的。"時伯濟道:"即我今日,怎生可以渡得過去?"李信道:"你在此處站住了腳,且立定腳頭,切不可胡行亂走,須要待時而動。"時伯濟道:"小人國與大人國除卻此河,還有別路可通否?"李信道:"路徑雖多,你既到了此地,不渡此河,如何能到大人國去?"時伯濟心領神會,只在摸奶河邊耐心等候。朝踏露水夜踏霜,不知守了多少日子,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天若下雨,只好借人家的房檐躲雨,情不自禁,不覺兩淚交流。房檐內人見了道:"你有眼淚往別處去哭。"又只好淋在雨中。所遇摸奶河邊的人,都是等類。那有眼力的人看見那河中,也有背水纖的,拽瞎纖的,也有逆風掉棹的,也有逆水裏撐篙的,紛紛不一,傍岸的少,淹死的多。眼中不知沉沒了多少人。時伯濟呆呆觀望觸目傷心,回頭自想,看那些光景怎能有渡河的日子,只好和這些人一同淹沒的了。口也不開,做啞裝聾,垂頭喪氣,站在河邊,哪有人來睬他。忽見河中來了一個小船,隨風倒舵,順水推船,在河中旋轉。船上一個人遠遠的叫道:"河邊人,要渡你過去,你站在此處,河水一漲,就要淹死的了。"時伯濟不敢做聲,仍是悶悶昏昏,且形如木偶,正是:假作癡呆漢,權爲懵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