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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齊之季世,多以財貨託附外家,喧動女謁。拜守宰者,印組光華,車騎輝赫,榮兼九族,取貴一時。而爲執政所患,隨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微染風塵,便乖肅正,坑阱殊深,瘡痏未復,縱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後噬臍,亦復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嘗一言與時人論身份也,不能通達,亦無尤焉。
【譯文】北齊末年,不少人用錢財去請託依附皇族的外戚,煽動得寵女子去進言求官。那些被任爲地方官吏的,印綬光豔華麗,車馬輝煌顯赫,榮耀兼及九族,富貴顯達一時。可一旦被執政者怨恨,隨之對他們考察調查,那些得利的,也定會因利而遇到危殆,只要稍稍染上仕途惡習,背離爲官應有的嚴肅公正,陷阱是相當深的,創傷是不能平復的,即使能免除一死,卻沒有不家道敗落的,到了這種程度,才噬臍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從南方走到北方,從未與時人說過一句有關自己身份的話,雖然不能官運顯達,但也絕無怨言。
【原文】王子晉雲:"佐饔得嘗,佐鬥得傷。"此言爲善則預,爲惡則去,不欲黨人非義之事也。凡損於物,皆無與焉。然而窮鳥入懷,仁人所憫;況死士歸我,當棄之乎?伍員之託漁舟,季布之入廣柳,孔融之藏張儉,孫嵩之匿趙岐,前代之所貴,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報仇,灌夫之橫怒求地,遊俠之徒,非君子之所爲也。如有逆亂之行,得罪於君親者,又不足恤焉。親友之迫危難也,家財己力,當無所吝;若橫生圖計,無理請謁,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謂熱腹,楊朱之侶,世謂冷腸;腸不可冷,腹不可熱,當以仁義爲節文爾。
【譯文】王子晉說:"幫廚的人,能嚐到美味;助人毆鬥的人,可能要受傷。"這是說,別人做好事,應當去援助,別人幹壞事,便要離開,更不要結黨去做不仁不義之事,大凡對世人有損的事,都不可參與。但走投無路的小鳥投入懷中,仁慈的人總會憐憫它的;視死如歸的勇士來投奔我,能棄之不管嗎?伍員將後半生寄託在漁舟上,季布藏身於廣柳車中,孔融匿藏張儉,孫嵩匿藏趙歧,這些都是前代人所看重的,也是我所信奉的,即使因此而獲罪,我也心甘情願。至於郭解代人報仇,灌夫怒責田蚡爭地,都是遊俠的行爲,不是君子所當乾的。如果有逆亂犯上的行爲,得罪了人君和父母,就不值得同情。親戚朋友遇到危難,盡家中的財物與自己的能力去解救,不應當吝惜;若是有人橫生心計、無理幹求,就不是我要你們同情的了。墨子一類人,世上稱之爲熱心腸人,楊朱一類人,世人稱之爲冷肚腸人。人生在世,腸不應冷,腹不可熱,應當以仁義來節制言行。
【原文】前在修文令曹,有山東學士與關中太史競歷,凡十餘人,紛紜累歲,內史牒付議官平之。吾執論曰:"大抵諸儒所爭,四分並減分兩家爾。曆象之要,可以晷景測之;今驗其分至薄蝕,則四分疏而減分密。疏者則稱政令有寬猛,運行致盈縮,非算之失也;密者則雲日月有遲速,以術求之,預知其度,無災祥也。用疏則藏奸而不信,用密則任數而違經。且議官所知,不能精於訟者,以淺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幸勿當也。"舉曹貴賤,鹹以爲然。有一禮官,恥爲此讓,苦欲留連,強加考覈。機杼既薄,無以測量,還復採訪訟人,窺望長短,朝夕聚議,寒暑煩勞,背春涉冬,竟無予奪,怨誚滋生,赧然而退,終爲內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
【譯文】從前我在修文令官署的時候,有些山東學士與關中太守爭論曆法問題,總共有十幾個人,紛紛擾擾地爭執了好幾年,內史發文牒請議官評定此事。我提出說:"大體上儒生們所爭論的,可分爲四分曆和減分歷兩家。歷算天象的要點,可通過日晷儀的影像來測定;現在以此來檢驗兩種曆法中有關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以及日蝕、月蝕的情況,可發現四分法疏略而減分法周密。疏略者聲稱政治法令也有嚴有松,日月的運行也相應會有不足或超前,並非曆法計算的誤差;細密者卻說日月運行有快有慢,用正確的方法來計算,可預先知道它們運行情況,沒有什麼災禍和吉祥之說。使用疏略的四分曆,可能隱藏僞詐而失卻真實;使用細密的減分歷,可能順應了天象而違背了經義。而且議官所瞭解的,不可能比論爭雙方更精深,用淺薄的知識去裁判高深的學問,怎能讓人信服呢?這件事既然不屬法律法令的範圍,希望不要去裁斷誰是誰非。"整個官署的人無論地位高低,都認爲我的看法對。有一位禮官卻認爲這樣做是一種恥辱,苦苦地要求不放下這個問題,勉強地對兩種曆法支進行考覈。他對這方面的知識本已很少,又無法實地測算,回過頭來,仍去採訪爭執雙方,想藉此判斷二者的優劣。他們早晚聚在一起議論,由寒到暑,從春到冬,勞頓煩苦,終不能做出判斷,抱怨譏嘲之聲滋生,只得抱愧退場,最後還被內史搞得十分窘迫:這是好名所惹來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