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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歡娛描不盡,回看月已下西樓。
有頃,雲收雨散,整衣而起。凌霄重剔銀燈,收拾已畢,便同紅生一牀而寢。
睡至天明,凌霄道:“夜來所言,須得相公與我同去便好。”紅生道:“我有別事羈身,兼又不便與你同去。你到那裏,我自指點你就是。”遂喫了早膳,一同到城。紅生遠遠指着大船,說道:“這隻大號座船就是沈爺坐的。你去船邊伺候,待沈爺出來,叫喊便了。”說罷,竟自轉去。凌霄候了好一會,纔見莊都督送着沈員外下船,凌霄從旁覷得分明,便一片聲叫起屈來。沈西苓聽見,忙叫手下人拿住,接上狀詞。看罷,知是方蘭拐騙之故,心下轉道:“雖是那方蘭無賴,做了這般沒下梢的事,然當時曾經同窗數載,又不是管屬地方官,怎好問得。”便寫了一個名帖,並那狀詞與凌霄,着人送至揚州府正堂審問,自己在船等候回覆。
府官見是沈員外送來的事情,不敢遲誤,飛速出牌拘審。差人下鄉,恰值方蘭歸來不見了凌霄,正在那裏喧嚷。差人向前一把扭住。方蘭不知就裏,猶亂嚷道:“我是方相公,你怎敢拿着我。”差人道:“我是不敢拿你的,卻爲着本府太爺請你。”方蘭喫了一驚,竟被差役一直扯到府堂。府尊見了,大喝道:“刁奴才,你拐騙良家女子,逃到這裏,還是掠賣還是奸拐爲妻?”方蘭纔曉得是凌霄這件事發作,祇得跪上稟道:“那個凌霄,原是自家的婢女。小人也是簪纓後裔,怎肯做那拐騙之事,望乞太爺電情超豁。”府尊大怒,喝道:“誰許你多講,且待那凌霄說上來。”凌霄便哭哭啼啼,把前後事情細細的訴了一遍。方蘭跪上去再欲辯時,府尊不容開口,便抽籤擲下,喝叫重打四十。又取一面大枷,枷在頭門示衆,即將凌霄並回詞送上沈爺,待他自家發放。紅生聞知,忙至府前,見方蘭道:“方兄請了,兄爲何這般模樣?”方蘭哭道:“說也可醜。其年仁兄爲了官事之後,家嬸母就把舍妹另許何半虛,比及何家娶去,路上又遇着強盜擄去,如今舍妹還不知下落。此事原是弟與凌霄同送親的。因無面目回家,祇得同着凌霄住在這裏。誰想這個丫頭聽人唆哄,霹空寫着一張狀子,告到太爺,竟說我是拐騙,爲此屈受刑責。想我異鄉孤另,沒人搭救的了。”說罷,淚如雨下,甚是可憫。
紅生聽了,倒也慈悲起來。說道:“看你流落異鄉,身受刑罰,其實可憐。祇是當初你的念頭不好,所以到了這所在。我與你無論別的,就是同窗幾載,豈能無情。”方蘭點頭道:“弟自今已經件件曉得了。”紅生便向店中買了一個帖兒寫着,便着巡風民壯傳進府去。府尊連忙接進夤賓館內聚話多時,親自送出頭門。紅生見了方蘭,假做喫驚,對着府尊道:“這方蘭乃是小弟的同窗敝友,不知犯着何事,卻被老年翁懲之以法。”府尊一拱道:“領教。”紅生別了府尊,府尊登時開枷釋放。方蘭大喫一驚道:“紅玉仙爲何與本處太爺相熟?今日倒感激他的大恩,得以開劈。若不遇着他,幾乎把那性命送在此處了。”當下再三拜謝,苦苦要留紅生到寓。紅生道:“我因匆匆返棹,不得工夫。你若要歸去,可於今晚作速收拾,明日早到莊總爺衙門前等我。”方蘭唯唯應聲而去。紅生亦遂即到總府前來。此時,沈西苓尚未開船,遂同去拜辭莊偉人。偉人又整備筵席,留着二生祖餞。直至次日送出,沈西苓與紅生剛欲下船,祇見方蘭揹負包裹站在岸邊等候,紅生忙喚他下艙相見。方蘭見了二生這般顯耀,逡巡不敢下船。紅生在船內微微冷笑道:“看你急急而來,恰是喪家之狗。若追前情,決不輕恕。但今見你十分狼狽,我也不必深究了。”方蘭聽得,祇得含羞走下船艙,撇了包裹,向着二生深深作了兩個揖。轉眼望見凌霄立在前艙,越發面色漲得通紅起來,旋即走至後梢去了。二生也佯爲不知。
當晚飲酒中間,沈西苓便喚凌霄出見,從容語以其事。紅生聽見,假作不知。不一日,已到蘇州關上。紅生謂沈西苓道:“弟以白雲念切,歸思甚濃,不得造府叩謁。至方家岳母處亦不暇探候。惟凌霄姐,既承挈攜而歸,望乞差一尊價送去,殊沾高誼不淺。”言訖,遂即握手言別。
紅生即一徑到了長興,拜見紅老夫婦。紅公與老安人大悅,便問別後事情。紅生細述一遍,道:“不肖命途多舛,數遇兇危,始遭方蘭賴姻事,與何半虛局計誣陷窩主。被擒收禁私獄,天幸花神援救,得脫牢籠。及至京都,又因醉闖昝元文別墅,被他朝回遇見,認做奸細,拿住不放。又虧得沈西苓救免,既而春宮奏捷,昝賊猶欲害兒性命,將兒舉薦一本,奉旨征剿湖寇。當時與賊三戰三北,被困山頭三日。若不遇那莊偉人解圍,早已作睢陽後身矣。其間艱苦,一言難盡。今幸功成名立,得蒙聖恩,欽賜歸娶。皆上賴父母之福,下藉莊、沈之力,不肖何有焉。”紅公與老安人道:“家無讀書子,官從何處來,還自你讀書的功效。至於患難險阻,也算做天相吉人了。汝於次日可到祖瑩拜祭,也見你榮名及祖。”紅生唯唯應諾。
要知後來何如?下回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