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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王氏與太原出於周琅邪之族,世嘗有錐顗之名。今太原王氏子弟多事爭炫,稱是已族,其實非也。太原貴盛之中,自有鈒鏤之號,而崔氏博陵與清河亦上下。其望族,博陵三房,大房、第二房雖長,今其子孫即皆拜三房子弟爲伯叔者,蓋第三房婚嫁多達官也。姑臧李氏亦然,其第三房皆倨受大房、二房之禮。清河崔氏亦小房最專清美之稱。崔程即清河小房,世居楚州寶應縣,號"八寶崔家"。寶應本安宜縣,崔氏曾取八寶以獻,敕改名焉。程之姊,北門李相國蔚之夫人。蔚,乃姑臧小房也,判鹽鐵,程爲揚州院官。舉吳堯卿,巧於圖利,一時之便,蔚以爲得人,竟亂筦榷之政。程累牧數郡,皆無政聲。小杜相公聞程諸女有容德,致書爲其子讓能取焉。初辭之,私謂人曰:"崔氏之門,若一杜郎,其何堪矣?"而相國堅請不已,程不能免。乃於寶應諸院間取一弟侄,以應命而適之。其後讓能顯達,封國夫人,而程之女竟無聞焉。
蔡州伯父院,諸兄皆少孤。洎南海子長擢第之日,伯母安定胡氏已尊年矣。詰旦,僮僕捷至,穆氏長阿姨入賀北堂。伯母方起,未離寢榻。問安之後,慮驚尊情,不敢遽聞,似嬉笑於前久之。忽問曰:"小娘今日何喜色之甚也?"對曰:"亦只緣有事甚喜。"伯母怡然久之曰:"我知也。是郎將及第耶!"言訖,滿目泫然。左右因之不覺皆流涕。籲!長仁之念周,而永慕之情至誠,非淳摯也不能感物。
李郢詩調美麗,亦有子弟標格,鄭尚書顥門生也。居於杭州,疏於馳競,終於員外郎。初將赴舉,聞鄰氏女有容德,求娶之,遇同人爭娶之,女家無以爲辭。乃曰:"備一千緡先到,即許之。"兩傢俱錢,同日皆往。復曰:"請各賦一篇,以定勝負。負者乃甘退。"女竟適郢。初及第回江南,經蘇州,過親知方作牧,邀同赴茶山。郢辭,以決意春歸爲妻作生日。親知不放,與之胡琴、焦桐方物等,令且寄代歸意。郢爲寄內曰:"謝家生日好風煙,柳暖花香二月天。金鳳對翹雙翡翠,蜀琴新上七絲絃。鴛鴦交頸期千載,琴瑟諧和願百年。應恨客程歸未得,綠窗紅淚冷涓涓。"兄子鹹通初來牧餘杭,郢時入訪猶子,留宿虛白堂雲:"闕月斜明虛白堂,寒蛩唧唧樹蒼蒼,江風徹曙不得睡,二十五聲秋點長。"張祜詩名,聞於海外。居潤州之丹陽,嘗作《俠客傳》。蓋祜得隱俠術,所以託詞自敘也。崇遠猶憶往歲赴恩門,請承乏丹陽,因得追尋往跡,而祜之故居垝垣廢址,依然東郭長河之隅。常訊於廬裏,則亂前故老猶存,頗能記憶舊事。說祜之行止,亦不異從前所聞,問其隱俠,則雲:"不睹他異,唯邑人往售物於府城,每抵晚歸時,猶見祜巾褐杖履,相玩酒市。已則勁步出郭,夜回縣下及過祜門,則又已先歸矣。如此恆常,不以爲怪。"從縣至府七十里,其迢遞而躡履速,人莫測焉。
韋楚老,少有詩名,相國李公宗閔之門生也。自左拾遺辭官東歸,寄居金陵,常跨驢策杖經市中過,布袍貌古,羣稚隨而笑之,即以杖指畫,厲聲曰:"上不屬天,下不屬地,中不累人,可畏韋楚老。"引羣兒令笑,因吟詠而去。
徐太尉彥若之赴東南,將渡小海,親隨軍將息,忽於淺瀨中,得一小琉璃瓶子,大如嬰兒之拳,其內有一小龜子,可長一寸許,旋轉其間,略無暫已。瓶口極小,不知所入之由也,因取而戲之。其夕,忽覺船一舷壓重,及曉視之,即有衆龜層疊乘船而上。大懼,以其將涉海,慮蹈不虞,因取所藏之瓶子祝而投於海中,龜遂散。既而話於海舶之胡人,胡人曰:"此所謂龜寶也。希世之靈物,惜其遇而不能得,蓋薄福之人不勝也。苟或得而藏於家,何慮寶藏之不豐哉!"胡客嘆惋不已。
淮南巨鎮之最,人物富庶,凡所製作,率皆精巧;樂部俳優,尤有機捷者。雖魏公德重,搢紳觀其諧謔,亦頗爲之開頤。嘗行燕之暇,與國夫人盧氏偶坐於堂,公忽微笑不已。夫人訝而訊之,公曰:"此中有樂人孫子,多出言吐氣,甚令人笑。"夫人承命,軸簾召之。孫子既至,撫掌大笑而言曰:"夫妻兩個,更不著別人。風貌閒雅,舉止可笑。"參拜引闢,獻詞敏悟,夫人稱善,因厚賜之。
王師範性甚孝友,而執法不渝。其舅柴某酒醉,毆殺美人張氏,爲其父詣州訴冤。師範爲舅氏之故,不以部民目之,呼之爲父,冀其可厚賂和解,勉諭重疊,其父確然曰:"骨肉至冤,唯在相公裁斷爾。"曰:"若必如是,即國法。予安敢亂之!"柴竟伏法。其母恚之,然亦不敢少責。至今青州猶印賣王公判焉。
中朝盛時,名重之賢,指顧即能置人羽翼。朱慶餘之赴舉也,張水部一爲其髮捲於司文,遂登第也。光德相國崇望舉進士,因朔望起居鄭太師從讜,閽者已呈刺,適遇裴侍郎後至,先入從容,公乃命屈劉秀才以入。相國以主司在前,不敢升進坐隅,拜於副階之上,鄭公乃降而揖焉。亟乃趨出,鄭公佇立於階所目之,候其掩映門屏,方回步言曰:"大好及第舉人。"裴公亦讚歎,明年列於門生矣。
李節,得道之士,通三《禮》,學甚精。少工歐陽率更書,自稱東山道士。杖策孤邁,居止無定所。每歷諸子之家,才止廳事,少時遂去,兒妻泣留,蔑之顧也。率多遊於市井間,縱飲酒肆,稍稍於肋脅後取碎黃白物,鬻換酒價,資鏹時竭即不知所在,人皆竊伺蹤跡,莫之得也,或浹旬又見。鄽裏中少年之徒,多從而學書。必愜意者,方許之教。常於衢路間,忽見士人,節謂之曰:"速將二千錢來,二十日內教你歐書取成。"人敬從之,果無謬矣。得錢隨手與人。又善射法,兗州節度使王庶人聞之,迎而就試焉。節曰:"當於隙所置一物,但略言,節可中也。"王公乃以常所使小僕於球場內,以箬籠覆之,謂節曰:"西望射之。可中矣。"節曰:"不識此奴可射乎?"王公笑而許之,未深信。既一發箭,使往覘之,奴已貫心而斃矣。王公大驚,惋無及,欲從之學。節曰:"不可。公今日得,明即反矣。"王內惡之而不敢言。既而命同出獵,節遂亡歸山東。忽一旦遍詣知聞告別,翌日而卒。葬於城南平地,累石爲槨。累年有獵者,兔鷹隨走入於墓穴間。獵者窺之,見其衣冠儼然而寢,即戲之曰:"三《禮》健否?"以草杖掀之,乃空衣焉。方驗其尸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