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醉蝦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一言難盡地把徐旦從垃圾桶裏提出來,來回晃動幾下,試圖搞清楚他怪物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有蘋果不喫,喫蘋果皮?!” 徐旦眨着他那隻嚇人的眼睛,有些迷惑,有些茫然,以爲哥哥生氣他搶東西喫,於是用觸手卷起一小塊蘋果,討好地喂到徐容川嘴邊。 徐容川又無語又好笑,嘴角已經不自覺地翹起,就着他的觸手喫了一塊蘋果,然後拿牙籤插一塊新的,送到徐旦口器前。 徐旦呆呆地望着他。 “不是餓了麼?”徐容川點點他的腦袋,“下次別喫蘋果皮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虐待隊員呢。” 徐旦張開他滿是尖牙的嘴,連蘋果帶半根牙籤一起咬進嘴裏,徐容川“嘶”了一聲,趕緊掰開他的嘴,把裏面的牙籤挑出來。 徐旦幸福得暈暈乎乎,咔嚓咔嚓咬着蘋果塊,邊咬邊不停地蹭徐容川的手背,兩三下便把蘋果吞了下去。徐容川又重新拿起一塊,這次沒有用牙籤,直接上手塞進徐旦嘴裏,徐旦的“舌頭”捲到他的指腹,依依不捨地舔了兩下。 哥哥親手喂的蘋果。 徐旦覺得自己快飄起來了,完全沒品嚐出蘋果的味道,滿心都是哥哥柔軟溫暖的指腹。他一塊接一塊,將整盤蘋果喫完,哥哥仍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沒有地獄般的血腥噩夢,他們在過一個安全、真實、幸福的上午。 徐容川收起空盤子,把看上去狀態有些奇怪的小怪物重新放回肩頭,道:“蘋果墊墊肚子,我再炒個飯喫,下午帶你去領異核和血液。” 徐旦貼着哥哥的脖子,從非人的聲帶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癡迷地數着哥哥的頸動脈跳動頻率,什麼也沒聽進去。 嘖,喫個蘋果就幸福成這樣。 徐容川搖搖頭,煮好米飯,起鍋燒油,因爲傷口太疼,忍不住在櫥櫃裏翻箱倒櫃,翻出一包已經收到受潮的煙,抽出一根,在燃燒的竈臺上將煙點燃,咬進嘴裏。 左手受傷,他單手顛鍋,食材不停地被拋向空中,再落入高溫的鍋底,散發出滋滋作響的香味。徐旦一動不動地趴在哥哥肩頭,眼眶內的眼球體360旋轉,所見全是徐容川一個人。 哥哥在慢慢地吸菸,每次將那些白色的霧氣吸進肺裏,他的喉結都會輕輕滾動,那雙凌厲明亮的眼睛也會微微眯起,露出一點很鬆弛的憊懶之意,享受着煙霧帶來的愉悅,接着緩緩將白霧吐出來。 哥哥只穿了背心和寬鬆短褲,整個左手臂纏滿繃帶,左手食指每隔一段時間會輕輕抽搐,昭示着身體的主人在忍耐什麼程度的疼痛,但他看上去絲毫不受傷口影響,骨節分明的右手握在鐵鍋的手柄上,每個顛鍋動作都一氣呵成,右手臂上優美的肌肉線條也因此起伏,流暢到似乎疼痛從不曾存在。 哥哥的腰上也裹了繃帶,是靠近右手的那一側。偶爾動作幅度大了,會一直牽扯到腰側的傷口,那裏還帶着淡淡的血腥氣,甜到宛若清晨從玫瑰花蕊採擷的第一批蜂蜜,對正渴望着能量的徐旦來說帶着致命的吸引力,可他提不起半點食慾——哥哥的腰部爲什麼會受傷?是在他被混沌抓走之後嗎? 還有左手的手腕,血跡甚至滲出紗布,又是一道他不知道由來的傷口……本來在欣賞哥哥做飯的小怪物再也看不下去,所有的觸手都從徐容川的肩膀上耷拉了下來,腦袋微微低着,眼睛悲傷地半閉合起來,啪啦啪啦地往外流眼淚。 徐容川把炒好的炒飯裝進碗裏,忽然肩頭一陣溼潤,於是偏頭看了一眼。 嗯? 他把小怪物拎下來,舉到眼前,挑起眉:“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哭了?” 徐旦抱住他的手,心疼地舔他滲血的手腕,都怪他太弱小,太沒用,連哥哥都保護不了。 徐容川卻以爲他又想喝血,把左手手腕的紗布解開,將猙獰的傷口露給徐旦:“這麼餓啊,那先喝點?” 徐旦愣愣地看看他的傷口,又抬頭看看他的臉,然後像海膽一樣氣得整個膨脹,用水汪汪的眼睛狠狠瞪了徐容川一眼,跳到廚房檯面上,氣鼓鼓地背對着徐容川。 徐容川:? “不喝就不喝,”他拿筷子戳了一下徐旦,“生氣幹什麼?” 徐旦不理他。 “那我不管你了,我還沒喫飯呢。”徐容川把炒飯端向餐桌,“你要是肚子餓,就自己過來喫。” 他離開廚房,坐在餐桌邊,開始飛快地解決炒飯。過了幾分鐘,廚房裏生悶氣的小怪物又悄悄爬上餐桌,爬上徐容川受傷的左手,低着腦袋,單隻眼睛一直盯着傷口看。 這道傷口是哥哥自己劃的嗎?爲了把血餵給他喝? 徐容川可猜不中他在想什麼,火上澆油,道:“你這是在跟我客氣?” 徐旦發出一連串他聽不懂的聲音,觸手張牙舞爪,看樣子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徐容川塞了一勺炒飯到他嘴裏,堵住他的嘴:“少廢話,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要纏紗布了。” 徐旦委屈得不行,把炒飯喫乾淨,然後低頭咬斷了自己一根觸手。被咬斷的觸手居然還能蠕動,一直爬到那道猙獰的傷口處,剛好將傷口完全覆蓋。 觸手開始融化,變成黏糊糊的噁心的液體,液體裏遊着無數活的黑色蠕蟲,爭前恐後地朝傷口內部鑽,被刀割裂的血管、皮膚、血肉組織被蠕蟲黏合到一起,快速修復,很快止住了滲血,並一點點結出半透明的痂。 結出的痂像蠕蟲的繭。 徐容川的勺子掉進盤子裏。 好惡心!! 見多識廣如他,此刻也起了滿身雞皮疙瘩,san值狂掉一大截,連熱乎乎的炒飯都喫不下去了。 他艱難地挪開視線,不再看那道傷口,花了幾分鐘平復自己激烈的心跳,再低頭去看的時候,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經只剩下淺淺的痕跡。 徐旦自行咬斷的那條觸手,似乎是本體很重要的一部分,再生進度很慢,幾分鐘過去了才長出一個小嫩芽。但他一副特別高興的樣子,慢吞吞重新爬上哥哥的肩頭,去蹭他的脖子。 再怎麼遲鈍,徐容川也品出一點小怪物的心路歷程。他把徐旦拎到自己的手心,說不上是感動還是什麼,拿手指摸摸他的腦袋。 被人(或者怪物)關心傷口疼不疼的感覺意外不錯。 他翹起嘴角,覺得應該說點煽情的話,但是寡了這麼多年,語言能力早已經退化,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謝謝。” 徐旦依然很高興,觸手揮舞,因爲哥哥的左手指沒有再因爲疼痛而發抖了。 徐容川重新拿起勺子,自己一勺,肩膀上的徐旦一勺,把剩下的炒飯分享完。 喫過飯,他把徐旦重新放回心口處,叮囑他不要從衣服裏出來,帶他去封印倉領異核。 進入s+事態的盤古與平時大不相同,空氣中蔓延着說不上來的細微能量波動,只要一經過重要的關卡,那些能量波動就會活過來,像看不見的幽靈,從他的體內橫穿而過。 當他們準備進入封印倉時,能量波動達到頂峯,徐容川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有目光投向此處。片刻後,目光又挪開,小白顯然認出了徐旦,沒有觸發警報。 徐容川這纔敢驗證指紋進入倉內,然後一口氣用完今年所有的貢獻值,從封印倉裏挑了五個異核。 異核,專門指代死去的超能者或者超能動物體內凝出的能量核,與超能者生前的能力息息相關。甚至部分超能者足夠強大,死後的異核也存在一定活性,像s級契約之書那樣,可以直接成爲異化物。 沒有活性的異核,基本都存放在封印倉裏,只有在兩個特殊的情況下才會被取出來。 一種是被研發人員改造成附帶特殊效果的武器時。 還有一種,有人想要通過獻祭獲取力量時。 除了這兩種情況,沒有人會申請兌換異核,因爲它們大都充斥着邪惡的能量,且難以被利用。所有試圖直接吞噬異核的人都會爆體而亡,無一例外。 所以,倉管員看徐容川的眼神非常奇怪。 徐容川面不改色地劃出自己所有貢獻值,倉管員吞吞吐吐,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忍住:“徐隊,您已經夠強了,不用一次獻祭五個吧……” 徐容川:“誰說我要獻祭?歷屆六倉隊長都只能是普通人,我還沒當夠隊長呢。” 倉管:“那您兌這麼多異核幹什麼?” 徐容川露出一排白牙齒:“拿回去裹點麪粉,炸至兩面金黃,下酒喫。” 倉管看他的眼神就跟看鬼一樣。 徐容川嚇唬完倉管,把異覈收好,心情不錯地離開封印倉。 小怪物似乎聞到了從異核上散發出來的黑暗氣息,在他心口蠕動,癢癢的。徐容川警告地咳嗽一聲,他又安分下來,討好地舔舔他的肋骨。 回到隊長室,徐容川把門反鎖。 徐旦已經等不及,從他的衣襟躥出,用斷了一截的觸手扒拉徐容川的口袋。徐容川把他提溜到餐桌中間:“不要着急。” 徐旦眼巴巴地等着。 徐容川不敢給徐旦喫太強大的異核,挑的都是一些比較常見的能力,五個異核分別來自於可以控制人情緒的超能猴子、擁有高倍鏡一樣超常視力的眼鏡蛇、再生能力驚人的兔子、異常生長到一百多米高的松樹、聽覺過分敏銳的狗。 他沒有挑超能者留下的異核,吞噬與獻祭不同,他希望徐旦能把自己真正當成人類。 他先拿起一顆漆黑的兔子心臟,這個能力與徐旦最接近,能量氣息也最淺。 “算算時間,今天是你滿月的日子,”徐容川說,“可惜混沌還在外面,盤古也戒嚴,本準備替你辦一個小小的滿月宴,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徐旦歪起腦袋,努力理解“滿月宴”這個新的詞彙。徐容川看出了他的不解,解釋道:“滿月宴就是……絕大部分人類都要經歷的重要儀式,代表着初步長成了一個健康的嬰兒。雖然你與人類有太多不同之處,但我仍然希望,你最後可以在人類社會找到自己的位置,做一個正直的,健康的,快樂的,擁有很多朋友的小怪物。” 徐容川把異核塞進他的觸手裏。 “滿月快樂,徐旦。” 徐旦很開心,露出一嘴尖牙,將黑色心臟一口咬住,汁水爆出來,流在餐桌上,帶着讓人感到不適的腥味。 餐廳裏響起血肉摩擦的咀嚼聲,徐容川注視着眼前足以讓任何普通人恐懼到發瘋的畫面,心中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原來這纔是徐旦真正需要進食的東西。 很快,徐旦將心臟嚥下,滿臉滿足,意猶未盡,自覺扯過來一張紙巾,把弄髒的觸手和餐桌都擦乾淨,然後再次期待地看向徐容川。 像一隻等待主人投食的小狗。 “還不夠?” 徐旦點腦袋,目光頻頻看向眼鏡蛇的半截蛇尾。 徐容川將蛇尾遞給他,咔嚓咔嚓,骨頭被尖牙咬碎的聲音有些毛骨悚然,徐旦喫得專心,徐容川看得也很認真,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蛇尾喫完,還不夠,徐旦又盯上了猴腦。徐容川怕他一次喫這麼多會消化不良,道:“最後一個。” 徐旦迫不及待,抱住猴腦,喫相越發恐怖,眨眼便把第三個異核也吞進了肚子裏,看上去沒有任何不適,反而像餓了一個月後第一次喫飽飯,打了個嗝,很開心地在餐桌上翻滾一圈,爬到水杯前,把哥哥給他倒的水喝乾淨。 徐容川把另外兩個異核暫時收存,再回到桌邊的時候,徐旦喫飽喝足,腦袋已經開始一點一點的犯困。 斷掉的觸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恢復。 徐容川把徐旦拎去牀上:“你在這裏睡一會,我去盤古看看。” 一聽他要走,犯困的徐旦迅速驚醒,死死抱住他的手不肯放。徐容川想把他扯下來,一個不留神,他已經順着袖口爬進衣服裏,照舊回到心口的地方,拿觸手的吸盤把自己貼在徐容川的皮膚上,一動也不再動。 徐容川:…… 行吧。 他惦記着混沌的調查結果,帶上徐旦離開六倉,前往隊長會議室。會議室只有陳蘞一個人,兩隻手各支着一個腦袋,還剩一個腦袋已經快低到桌面,嘴角還掛着口水。 估計上個任務也是累到夠嗆。 徐容川沒有打攪他,悄悄走到會議室屏幕前,上面正在放李杏的第二次調查。 調查員居然是唐蘇木。 他還沒跟林隊去t市? 徐容川看着屏幕,李杏今天的狀態已經明顯好轉,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椅子裏,不再嘟嘟囔囔那些神叨叨的話。 她雙目半閉,手裏拿着一顆黑色的珍珠。是收押在六倉的異化物夜珍珠。 夜珍珠的使用必須有第三個人在場,唐蘇木身邊還站着蘇冬夏,而李杏顯然是已經進入了夜珍珠所營造的真實的夢境,神情恍惚,臉色平靜,看上去是個好夢。 調查顯然已經進行了很久,屏幕裏的唐蘇木正在問:“你說你看到了沈山蒼?” 李杏在夢裏露出笑容,聲音沙啞,一字一頓,說得非常慢。 “是的。他愛他,他們相愛,真正的愛,至死不渝的愛……他們站在夕陽下接吻,陽光製造出黑暗的影子,而影子交錯重疊在繁複的地毯上,永世不再分離……” 唐蘇木:“他愛他?沈山蒼?愛趙錚?” “是的。他們相愛。趙錚在夕陽裏單膝跪下,虔誠地親吻他的腳背,如敬愛神明般的愛他,用最聖潔的感情愛他……” 唐蘇木:“沈山蒼是站着,還是像蛇一樣立着?” “他站在陽光裏,穿着牛仔褲,雙腿修長。趙錚喜歡他的腿,從腳背一直吻到了小腿……” 回答戛然而止,突兀又刺耳的鬧鐘響起,提醒他們夜珍珠的使用時間到了。蘇冬夏用戴着手套的手快速將夜珍珠拿開,而李杏眼中的迷茫漸漸散去,雙眼睜開,裏面仍是沒有神采的呆板,愣愣地注視着眼前兩人,嘴裏開始繼續那些神叨叨的話。 屏幕裏的唐蘇木,和屏幕外的徐容川都在沉默。 唐蘇木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看來我們的沈先生,並不如他描述的那樣弱小悲慘,對趙錚也並非毫無感情。” 蘇冬夏卻道:“夜珍珠會讓人夢到記憶最深刻的場景,如果像她說的那樣,沈山蒼穿着牛仔褲站在夕陽裏,說明時間線在混沌酒店發生慘案之前,趙錚和沈山蒼對她來說不過是老闆和老闆的情人,爲什麼這個場景會讓她記憶如此深刻?” 唐蘇木道:“你懷疑夜珍珠讓她夢到的場景不真實?” “不,”蘇冬夏道,“夜珍珠的能力已經經過長年累月的研究,毋庸置疑。我懷疑的是,她的記憶在離開酒店之後變得不再可靠。” 唐蘇木用特製的手套接過夜珍珠,將它重新封存進盒子裏。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蘇冬夏捏着下巴,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能?” 屏幕外的徐容川已經知道了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唐蘇木說:“記憶最深刻的場景,可以是幸福,可以是痛苦,同樣的,也可以因爲恐懼。如果她看到這副場景的時候,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呢?” 蘇冬夏皺起眉:“她描述的畫面很平靜,情緒也很鎮定,看不出恐懼的影子。” “出於人腦的自我保護意識,過度的疼痛和恐懼都會被淡化、遺忘,夜珍珠只能定位到恐懼之事發生之前也很正常,過往幾次案宗都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這個畫面會讓她恐懼什麼?” 唐蘇木露出笑:“這得取決於另一個調查室裏的沈山蒼了。” 蘇冬夏沉思兩秒,終於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你是說,沈山蒼可能纔是被污染的最早、最嚴重的那個,甚至他纔是慘案的製造者?李杏見到趙錚親吻沈山蒼的雙腿之後,遭遇了非人的恐怖事件,導致記憶喪失?” 甚至可能是混沌本人。 徐容川在心裏補充。 調查室裏的唐蘇木幾乎同時開口:“是的。甚至他與混沌本體之間有着直接的複雜聯繫。這種可能性最大。” 徐容川長長嘆氣,不得不承認,唐蘇木的猜測非常合理。如果李杏通過夜珍珠看到的場景是真實的,沈山蒼在調查時說的一切都要推翻。不存在囚禁,不存在巨蟒求死,甚至連他能被他們順利救出都需要打個問號。 徐容川望着李杏那張如人偶般呆滯的臉,許多不曾留意的疑點湧上心頭。而最直接的疑點就擺在眼前,他居然沒有往深裏想。 沈山蒼……與混沌同處這麼多年,爲什麼還能保持理智?
連他在踏入5409的時候,都被混沌創造的慾望投影逼到近乎動搖,沈山蒼作爲普通人,難道能多年如一日的抵抗意識侵襲? 趙錚在日記裏塑造的形象太先入爲主,再加上饕餮盛宴時的表現,徐容川和文術已經自覺將他歸入受害者的位置。如果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許多疑點便會清晰可見。難怪在文術提出要讓沈山蒼加入盤古時,連杜若都不肯同意。 但……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對。 正思索間,有人走到他的身邊。徐容川偏頭,看見文術同樣正望着屏幕,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看到了?”徐容川問。 文術道:“嗯。” 屏幕裏,唐蘇木和蘇冬夏已經離開李杏的房間,帶着夜珍珠,前往沈山蒼的房間。 “有什麼想法?” 文術腰上還纏着紗布,白色的紗布滲出一點血跡。他低頭看向腰間的傷口,沒有直接評價,只道:“他喫我肉的時候,反應不是裝的。” 徐容川道:“也許只是輕微污染,不足以泯滅他的人性。或者像冬夏姐所說,李杏的記憶已經不再可靠。” 文術笑了笑,道:“雖然這麼說會讓你覺得不可理喻,但我仍覺得,沈山蒼就是沈山蒼,沒有污染,跟混沌也沒有關係。” 徐容川:“哪怕剛纔親眼見到李杏在記憶夢境中的回答?” “對,”文術說,“哪怕剛剛親眼所見。” 說着,他又自嘲地搖搖頭:“不過,我的直覺向來不準,在任務裏經常被騙得很慘。” 徐容川盯着他看了好幾秒,終於忍不住了,道:“我覺得可能是因爲,沈山蒼長得還不錯,並且有一條漂亮的蛇尾……” 文術:“……” 文術:“你不懂!” 徐容川默默把頭轉回去,唐隊和夏姐已經進了房間,他把沈山蒼房間的監控畫面調至最中間。“對了,”他想起什麼,“今天唐隊不是要去t市嗎?” 文術道:“李杏的調查一直沒有進度,調查組那邊申請唐隊過來支援,所以今天只有林隊先去t市。” 徐容川點點頭,幸運的人幹什麼都是萬能的。 說話間,唐蘇木已經在沈山蒼對面坐下。沈山蒼正在看一本書,他們進來之後,他將書合起來,露出封面。 《時間簡史》 唐蘇木的目光掠過書封,笑道:“像我這種學渣,看到這個名字已經開始頭痛了。沈先生聽說是名校畢業?” 沈山蒼依然冷靜平和,狀態與被鎖在5409牀上時沒什麼區別。一看到他,那股奇異的違和感又來了,徐容川皺起眉。 “是的,”沈山蒼開口,“也算名校。您怎麼稱呼?” “我姓唐,是徐隊的同事。”“那想來也是隊長了。唐隊,您好。” 唐蘇木也禮貌地笑笑:“你好。雖然我們是初次見面,但我通過別的途徑對你做了不少了解。工作所需,不介意吧?” “不介意。這次唐隊還想了解什麼?” “關於加入盤古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 “謝謝,暫時先不考慮。” 唐蘇木有些驚訝,感興趣地微微偏頭:“哦?爲什麼?” 沈山蒼道:“直覺,我似乎不適合這裏。唐隊,您今天是特地來問這個答案的?” 唐蘇木:“這個答案也是其中之一。沈先生,你是我見過精神值最穩定的人,在經歷了那麼多磨難之後,你還能保持理智,我非常的欽佩。” 沈山蒼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疑問:“確實,我時常覺得自己應該發瘋纔對,或者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瘋癲,只是自己一無所知。” 唐蘇木道:“你這一生中,有過特別強烈的情感波動嗎?” “實不相瞞,一次也沒有過。” 房間裏陷入幾秒的沉默。沈山蒼補充道:“我天生情感缺失,喜怒哀樂、恐懼、情愛、欲求……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激素變化。也許正因爲如此,以控制慾望爲樂的混沌纔會一直把我留在身邊,作爲一個無法攻破的難題,一個有意思的挑戰。” “祂經常嘗試控制你?” “是的。但沒有成功過。” 唐蘇木盯着沈山蒼的眼睛,那雙瞳孔裏永遠沉靜如潭水。 “最後一個問題,”唐蘇木開口,“你確定自己,從未愛過趙錚?” 沈山蒼以無比肯定的語氣,一字一頓:“我從未愛過趙錚,也不知道如何愛任何人。” 唐蘇木點點頭,從蘇冬夏手裏接過夜珍珠,笑道:“一個小測試,不介意吧?” 沈山蒼甚至沒有發問,徑直將夜珍珠握在手裏。 在攝像頭和唐蘇木的注視下,他緩緩靠進椅子裏,神色逐漸迷茫,眼皮變沉,呼吸悠長平穩,很快進入了睡眠。 接着,房間陷入漫長的沉默。 在夜珍珠作用下睡着的沈山蒼沒有任何表現,似乎只是單純的睡着了。良久等待,唐蘇木試探開口:“沈先生,你看到了什麼?” 沒有答覆。 “沈先生,你還醒着嗎?” 沒有答覆。 唐蘇木和蘇冬夏對視。蘇冬夏走過去,伸手輕輕拍打他的臉頰,小聲喚他的名字。但沈山蒼依然沒有反應,睡得很沉,眼皮下的瞳孔一動不動,顯然是真睡着了。 卻沒有做夢。 夜珍珠居然定位不到他“印象最爲深刻”的記憶! 蘇冬夏:“看來他說自己情感缺失不是撒謊。” 唐蘇木道:“不一定。混沌擁有掌控人心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改變他的記憶,抹平他的情緒。” 蘇冬夏笑道:“唐隊,你的想法總是很悲觀。” 唐蘇木拿走夜珍珠,道:“沒辦法,在這個充斥着神祕力量的世界裏,謹慎纔是幸運的基石。” 沈山蒼慢慢甦醒,目光迷茫,好一會才找到焦距,一點也不好奇他們對他做了什麼,問:“找到答案了嗎?”唐蘇木站起身,沒有回答,跟他禮貌地道了別,帶着夜珍珠和蘇冬夏離開了房間。透過攝像頭,徐容川看到他又重新打開那本《時間簡史》,沒有書籤,卻能精確地翻到之前未看完的頁數,繼續認真地閱讀。 沈山蒼,和李杏。 必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徐容川跟文術道:“我去他們的房間看看。” 他離開會議室,半途將徐旦拍醒。 徐旦睡得正香,迷糊地眨着眼睛,在哥哥的心口撒嬌般蹭了蹭,觸手展開,伸了個懶腰,然後要抱抱。 徐容川不僅沒抱,還彈了一下他,把他的瞌睡彈走了。 徐旦:“……” “還記得你在酒店裏撕碎的那個怪物嗎?”徐容川小聲說,“等會見兩個人,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那個怪物的氣息。” 徐旦從心口爬到肩膀,在徐容川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排形狀奇怪的牙印。 徐容川不管他的小脾氣,帶他依次去兩個房間晃悠了一圈,徐旦從頭到尾安靜地趴在他的身上,沒有給他任何反饋。 意味着他們兩人身上都沒有可疑的氣息殘留。 徐容川皺起眉,一時間也沒有了頭緒。 晚上,他收到消息,盤古判定李杏和沈山蒼存在被污染的可能,決定讓他們佩戴限制項圈,暫時從總部轉移至兩個不同的分所看管,直到s+事態解除。 。 t市。 又是凌晨。 吳琳把蛇尾藏進長裙下面,姿勢彆扭地爬上位於三層的出租屋,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在門外疲憊地點了一根菸。 出租屋太小,通風也不好,抽一次煙兩三天都散不完味道。她就靠在門邊,深深地把尼古丁吸進肺裏,享受着極度疲憊後寶貴的放鬆。 在警察局裏足足待了兩天,她的煙癮犯得很難受,可惜皮包裏只剩下最後一根,很快便抽完了。 她搓搓臉,進門,開燈。 這兩天實在是太倒黴,她本來在oracle酒吧好好地當着舞娘,不知哪個不長眼的跑去警局舉報,說酒吧存在非法交易,當晚,不管是工作人員還是客人,都被警察一蜂窩地抓進局子裏,還找了一羣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來審問,莫名其妙問了兩天才放人。 要說非法交易,像這種地下的酒吧,哪個沒有?無非就是老一套,擦邊色情,賣淫,最多再加一個涉毒,條子們就是拿着工資沒處花,非得來找他們的晦氣。 一進門,踢到一隻死老鼠。 呸,更晦氣了。 她脫掉僞裝成蛇人的服裝,踩上拖鞋,把死老鼠踢進樓道里,嘭地一聲關上門。 oracle酒吧的表演都是帶主題的,今天人魚,明天人蛇,每次都要穿劣質的奇裝異服,來消費的客人裏面,也有很多讓人不舒服的變態,但老闆大方,給的錢多,本來再跳一個禮拜,就能湊夠明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吳琳癱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裏的存款餘額開始發呆。 活在這個世上,爲什麼哪裏離不開錢…… 沒錢的日子真的受夠了…… 好想變成有錢人啊…… 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這兩天太疲憊,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將沙發裏的毛毯拉過來,蓋在身上。 下個月就要交學費了,缺口該怎麼辦? 上次交的房租也快到期了。 水電交費單已經在門口貼了一個禮拜,再不交的話很快就要停水停電。 看中的那支口紅還是先別買了吧。 亂糟糟的念頭在她腦裏打轉,越轉越多,越轉越亂。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視線一直呆望着的那串數字慢慢發生改變,從四位數變成三位數、兩位數……直至0。 她猛地坐起身,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可是無論怎麼揉,屏幕上的餘額仍然是零! 怎麼可能?她的錢呢?她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錢呢? 慌亂,恐懼,絕望,還有扭曲的欲求瞬間席捲了她的情緒,看不見的生物在她的大腦裏蠕動,不斷製造極端的幻覺,讓她在暴富與一貧如洗之間反覆大起大落,直到徹底崩潰。 她大哭又大笑,狀若瘋癲,所有慾望都失去控制。她衝進廚房,將冰箱裏的香蕉、變質蘋果、發皺的橘子連皮帶核一起生吞進胃裏,又衝到牀頭櫃,把藏在底部的現金存款翻出來,一張一張撕成粉碎…… 五分鐘後,她突然停止一切異動,呆立在客廳這中間。 房間裏不大明暗的燈泡閃爍幾下,熄滅了。 周圍陷入絕對的黑暗,黑暗裏,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顯形,又悄然消失。 吳琳在黑暗裏睜開眼,那雙眼睛已經變成了沒有瞳孔的猩紅色。 她露出詭異又僵硬的笑容,如人偶一般,在客廳裏跳起了再熟悉不過的豔舞。憑藉這支舞蹈,她曾讓不少客人癡迷於她,心甘情願爲她花錢。而此時,明明是一樣的舞蹈,任何人看到都只會害怕到尖叫—— 這不是屬於人類的舞蹈。 一舞結束,她歪頭安靜片刻,似乎在等待黑暗裏的掌聲和口哨。 看不見的客人的反饋讓她感到滿意,她又一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朝黑暗一鞠躬,用還不熟悉的聲帶自言自語:“找到了。” 大腦的記憶停留在兩天前。 一個容貌出衆的男人身穿白色襯衣,襯衣上沾染着點點血跡,面帶微笑,從亂哄哄的舞臺下走過。她在舞蹈中驚鴻一瞥,瞬間被他勾去了心魂。 美麗絕倫,純潔無暇,又極致危險。 所有這些特質糅雜在同一個人身上,發酵成致命吸引力。她甚至挪不開眼光,連續挑錯幾個動作,忍不住聽從內心渴望,就着最高潮的音樂,抽出自己的內衣,扔到了他的頭頂。 紅色的內衣落在他柔軟的頭髮上。 他呆了兩秒,把內衣拿下來,淡琥珀色的瞳孔被燈光照得宛若寶石,含着笑看了她一眼,很紳士地將內衣拋還給了她。 她在激烈的鼓點裏瘋狂心跳。 …… 出租屋內。 詭異狀態下的吳琳解開那件紅色的東西,拿在手裏,歪頭看了良久,然後慢慢將它舉到鼻間,用力聞上面沾染的氣息。 很淡,卻足夠清晰。 是屬於同類的熟悉味道! “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像是飢渴已久的人聞到了肉的香味,涎液流出,嘴裏發出嗬嗬的笑聲。 以這件紅色衣服爲媒介,時空開始扭曲、混亂,一邊是兩天前路過酒吧舞臺的徐旦,一邊是此時此刻可能存在於某個角落的徐旦,看不見的通道開始建立。 她緊緊盯着時空的另一端,準備隨時撕裂時空—— 通道忽然消失了! 不對……他藏在了某個強大的能力體內,或者他現在的形態與記憶裏的形態有了很大的改變。 吳琳臉上不再有笑容,極微弱的月光反射下,她的臉僵硬得像精緻的人皮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