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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小來和小周子也聽到動靜奔進來勸架。小周子瘦瘦小小,根本攔不住一個發瘋的杜七。小來雖是個姑娘,倒比他有點力氣,奮不顧身擠到兩個人中間分開他們。程鳳台被她往後一推,碰翻了茶杯,弄得一手溼淋淋。他罵了一聲,騰空甩了兩下,正好把水珠子甩到杜七臉上。杜七彷彿有被抽了一耳光的羞辱感,一抹臉,站穩了憤怒地指着程鳳台鼻子:“你不記得百花樓的嫺雲!你還不記得我?那天就沒打夠你!”
提到百花樓,程鳳台對着他的臉努力回憶了一番,是有點兒想起那遭風流往事來了。那還是兩年以前的某一天,他與人談一筆海水珍珠的生意。一般講到珠寶就要講到女人,果然宴席末尾,對方老闆笑道:程二爺只在洋派的舞女歌女中周旋,哪知道珍珠配着咱們的姑娘才叫熠熠生輝呢!於是把他架到八大胡同,觀賞珍珠與裸體美人的搭配。他們去的百花樓,程鳳台選中的就是嫺雲,獻酒獻曲之後還未上手,就有個臭小子破門而入。嫺雲生怕得罪了情郎,立刻表現出一副受了程鳳台調戲的委屈模樣。那臭小子不問是非,出手就打。虧着當時人多攔得快,程鳳台沒挨着什麼痛。而且他也喝多了,糊里糊塗的只當客人醉酒鬧事,老鴇花言巧語地一調停,並沒有細追究來人身份。如今可明白了。
程鳳台氣得笑了,坐下來看着杜七。商細蕊的好朋友,到底是和商細蕊一樣瘋兮兮的:“七少爺應該花間老手,怎麼還跟這事兒上較真?嫺雲做的皮肉生意,你既然沒給她贖身,還管她接誰的生意?記仇到今天,可笑不可笑?”
商細蕊聽見這話,也就知道他倆鬧的是個什麼事了,抬臉直瞪瞪望着程鳳台,然後憤怒地把頭一扭。程鳳台被他瞪得先是一愣,隨後就明白了。只覺得商細蕊這千刀萬剮的一眼,比哪個暗送秋波都要讓他歡喜。
杜七聽程鳳台這樣說來,再鬧下去好像就有損他花間老手的名號了。他定了定神,一手撈了撈他那抹了法國摩絲的頭髮,掏出香菸來點了一支,臉上全是無所謂的表情:“其實嫺雲那妞是有點兩面三刀,我都知道的,哪能被她耍了。只是看你這人實在可惡,欠揍得很。”
程鳳台對他挑眉毛笑笑,也不動氣,他現在心情實在是很好。杜七又抽了兩口香菸,更是與他無話可說,捻了菸頭摟住商細蕊的腰,把他拉近了來貼着耳朵親暱道:“本子我再改改,明天給你送過來。你好生練新戲,少跟王八蛋打交道。我走啦!”
小周子立刻飛奔到院子裏拉開工架開始練習,商細蕊站在臺階上抱臂看着,也不指點什麼,就只看着。程鳳台看他的神態,就知道他氣得不輕,而且是說不出口的那種氣。程鳳台心裏得意洋洋,又怕是自作多情,招惹了兩句話,商細蕊還是不搭理。他就真明白了。賠上兩句好話便就告辭。商細蕊見他一走,更不高興了,胸口劇烈地起伏,扭頭就跑進屋去趴在牀上,一張臉埋在枕頭裏,眉毛擰得死緊。
商細蕊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他過去交好的男人個個三妻四妾。他還和那些妻妾們快樂地唱過堂會戲喫過酒席。怎麼程鳳台只是逛逛窯子,他就氣得胸悶,況且還是陳年舊賬,況且他和程鳳台說到底也沒什麼——程鳳台就只是親親他摸摸他,說點奉承話。他是真把他當孩子看了。
他寧可和窯姐兒要好也不肯同我好。商細蕊心想。他根本沒有那麼喜歡我。杜七說得對,這就是個王八蛋!
小來在臥房外輕聲道:“商老闆,五點半了。該去清風戲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