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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利落人,爬起身和太陽打了個照面,洗漱一番穿戴整齊,備好厚禮登了媒婆家的門,誰知媒婆一看是他,頓時吞吞吐吐不肯應承。這時候才知道街口陰陽先生那一兇卦早已傳遍小鎮,鎮裏有閨女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他。
此時距離戰亂年頭已過去數年,新皇已登基爲帝,愛民如子,不僅大赦天下,還免了許多稅賦,是以家家都有積糧存銀,比起錢財,更重名聲,都怕將女兒許給他,自己落了貪財賣女的壞名聲,往後在鎮上抬不起頭。
媒婆可憐他,又說了幾個寡殘婦人,請他將就。小張屠哪裏肯將就,便一直孤着,從小張屠孤到老張屠,直到四十七歲才娶了遠山村落裏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姑娘比他還要勤快,來家後收拾的窗明几淨,衣褥漿洗的硬挺有型,女人香和飯菜香,漸漸驅散了新房獨有的生澀土味。張屠閒暇時就坐在小凳上磨刀,一邊磨刀一邊看水井旁漿洗衣物的新媳婦,她的髮鬢常年插着一朵時令鮮花,搓衣時輕輕哼着山歌,妍麗花朵就在烏油油的發上搖曳生香,那抹淡香縈繞在小院上空,幾十年也沒散去。
成婚第五個年頭,他們的女兒便出生在這滿是花草果蔬的青瓦院裏。張屠夫大約也知道自己就這一個後人了,和媳婦商量過後,將閨女當作寶貝疼着養着,一心只想要招贅。
那一年潼水縣的人都知道,已經訂了親的程家小子,不知叫哪裏來的豬油蒙了心,要死要活地推掉了從小定下娃娃親的王家小姐,甚至不惜與王家翻臉,只爲娶一個屠夫的閨女。這實在是太不成體統,這麼門當戶對的好姻緣不要,非要一個殺豬人家。
張屠也實在憤懣,他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及笄,滿心只想招個上門女婿,延續張家香火,不料還沒來得及放出風聲,就讓程家上門提親的媒人踩壞了門檻。
且婆子們還都不是本鎮的媒婆,鎮上都是鄉里鄉親十分熟稔,媒婆們也都知道他的心思,更不想湊這一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便都袖着手等着看笑話。
她們等着程家小子叫他老子一頓好打,也等着張屠將那異想天開的程家小子一頓好打。
程老爺打是打了,打的很兇,聽說捱打的程家小子三個月都沒起身。大家都以爲此事必然消停,不料第四個月,程家小子請來了當年替張屠說親的老媒婆,也是張屠媳婦的同鄉長輩。
張屠始終都不知道老人家對他媳婦都說了些什麼,原本站在自己一邊立定心思要招贅的媳婦當晚就改了主意,爲此不惜跟他賭氣,連發鬢邊的花都不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