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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先祖列代都爲匠作官人,隋朝時隨主將受封伊州,舉家遷徙至西北,到了晚唐連年戰亂,西北已是無法維繫,剩餘族人只好歸還家鄉瑾州重新落腳,至今也已百餘年了。在西北時先祖隨軍燒窯都是就地取材,也跟四面到此的匠人們學到一身好本領,歸來後便也世世代代以此謀生,大人聽不懂的那些歌謠正是伊州古調,我們都是跟家裏老匠人們學的。”
吳興講起家珍娓娓道來,半點沒有拉窯時的粗獷豪邁,他替卓思衡又倒一杯酒,也給潘廣凌再度斟滿酒杯。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的技巧都是祖傳。可我聽說,瓷窯最要緊的是‘一火二土三細工’人力終究是最末,技巧再好也要看窯的天時地利,你們先祖帶着滿身技藝自西北歸來,想必也適應了好久本地水土,才重新燒出巖窯堅而不摧的奧妙來。”卓思衡將酒一飲而盡,看着巖窯燒製的平口酒碟緩緩說道。
吳興自方纔起就對這雖是初來乍到卻能滿口講出燒窯行裏話的年輕官吏心生敬意,此時聽他講出瓷窯的根本三要,更是五體投地道:“大人從前是在工部還是在修內司專管御窯和官窯上進的官?怎麼知道得這樣詳細。”
潘廣凌大笑道:“你可別瞎猜,大人是狀元及第,從前那可是翰林院的御前侍詔,哪做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官?”
卓思衡心道,御前的雞毛蒜皮可太多了,他倒是願意做些實務,不然也不用翻了上百本書才學到一身皮毛,到這裏講出的其實也都是淺顯的知識。
然而讓他沉重的是,即便如此淺顯的東西說出來都能讓吳興驚喜訝然,可見之前此地官吏從未關心過巖窯的死活。
“瑾州的水土和古伊州定然不同,你是否知道自己先祖是如何調換技藝與天時地利再創造物?”卓思衡將話題繞回正事上。
“我爺爺和爹都同我講過,當年家裏換了三四代人才琢磨出新的方法來,都是因爲伊州地處西北,那裏的高嶺土本就乾燥疏鬆,無需靜置即可研磨後直接使用,可即便浮汀山背再幹燥也還是挨着海的,一年四季總有山雨,此地的高嶺土要陰乾和自然風化一陣子纔好用。”吳興說到此處也忍不住嘆氣,“方法都是前人琢磨的,我們後代不過是學着,並沒搞出什麼名堂,可後來越州的宜安郡出了安窯,青州密山郡出了密窯,就連江州一帶荒廢了上百年的淮窯如今也搞得有滋有味,原本瑾州本地各處都是在用咱們的燒瓷,可這二三十年,四周幾處州郡都有各地官府幫扶逐漸越辦越好,不但拿到好些官窯的採訂,連瑾州這裏各處都開始用起他們的燒製來。我們也不是想坐喫前人的山空,潘司事來過好些次,也替我們找過何大人,上一任杜通判也到過看過,但只是問問,拿走幾個盤碟,一直到他離任都再沒消息。如今瑾州州府的瓷器都用上外來的,我們屢次三番拿改良過的瓷器去上進,都好像石頭子打海,什麼影都看不見。”
伴隨着潘廣凌的無奈嘆氣聲,卓思衡安靜聽着。他在州府衙門的宴席上見過那些官用的瓷器,都是上好的淮窯青瓷,淡透清潤,似玉如罄,確實是好物件,何孟春眼光倒是有,官府用什麼瓷器本也不打緊,可若是連自家都不管不顧本地的農工產業就有些尸位素餐躲懶怠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