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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山現在確實高興不起來,他坐在會議室裏,和一衆他厭惡的人一起,等着律師宣佈遺囑。律師冷淡地讀起了唐果果的遺書:「我的唐果果,如果你們聽到這封信,那麼我已經離開人世了,又如果你們聽到這封信,那你們就該知道,你們都是我愛的人。」聽着這些話,顧曉山幾乎當場嘔吐。但顧曉山也覺得自己挺噁心的,明明說了要和這個女人斷絕關係,但一聽到有錢拿,就不遠千里而來給她送終了。顧曉山沒有此刻,比任何一刻,更厭惡自己。
律師繼續面無表情地誦讀着唐果果飽含深情的信件:「也許你們並不理解我,因爲無人像我一樣過那麼純粹而熱烈的一生。我不爲任何,我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全是爲了愛情。愛情是短暫的,我只能不停將它追逐,我可以背叛男人,但我不可以背叛愛情。我是忠貞和專一的,沒有任何人懂得。」
蔚藍色的海浪,翻湧着雪白色的鑲邊,像仙女的裙裳,翻起來,卻帶着惡魔般的令人厭惡的腥味。年幼的顧曉山被扼住在母親的懷內,他感到窒息。自從看見母親與陌生人交纏的肉`體後,他就無法容忍這個女人皮膚的溫度。海水的腥鹹味隨風捲動着母親身上濃烈的香水味,混雜着充斥了他幼小的鼻腔。耳邊鼓動着女人尖銳的聲音:「我只是想要愛情啊!愛情啊!」
父親的聲音在海風中顯得遙遠:「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演什麼瓊瑤劇?!」
海邊的風被熱烈的太陽割裂得破碎,如同飛射的刀片,隔着顧曉山幼嫩的臉蛋,他耳邊只聽見反反覆覆的「愛情」「愛情」。他才五歲,理解不了這個詞,只是下意識地犯惡心。
父親似乎在那一刻,都不信這個女人會跳海。
然後海風飄動得越發激盪,顧曉山眼前的事物非常模糊,一切都變成了渾濁的藍,鼻腔裏再沒有那甜膩的氣味,只有窒息和絕望——他的胸腔被恐懼充盈,一顆心幾乎炸裂開來——很快,尚幸,很快,他就昏迷了……他就記得一個詞「愛情」。
噁心死了。
顧曉山微微睜開眼睛,恍惚中,才記起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還很努力地學習了游泳,這樣他纔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訴父親「我不怕水,只是不喜歡而已」,說完,跳入池內給父親表演了自由泳100米。在水花之間,顧曉山恍惚又回到那一瞬間,母親的容貌已經模糊,只有那尖銳的聲響鼓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