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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她說不出話來,眼淚奪眶而出。
“我不是你哥,你走吧。”他驚悟過來,態度蠻橫地說。
方子衿不理他,一步跨了進去,在他的牀上坐下來。懷裏的夢白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看了看陸秋生,又恐懼地轉過頭來看母親。陸秋生大聲地叫道,我叫你走,你聽到了沒?夢白被他的大叫嚇壞了,嘴癟了癟,哇的一聲哭起來。方子衿哄着女兒說,別哭白白,別怕,他是你舅。又對陸秋生說,你叫麼事?嚇壞孩子了。
陸秋生將手中的鍋鏟放在鍋上,就地蹲下來,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兩個菸頭,又伸手到另一隻口袋裏摸,摸出一張小紙片。他將紙片放在手掌上,再將兩個菸頭拈碎,拈出菸絲,小心地將菸絲撥勻,把紙片卷在一起,將紙片的一角置於舌上舔舔溼,粘成一支菸。他順手拿起一根小樹枝,伸進爐膛裏,不一會兒將樹枝拿出來,點着煙,猛地吸了幾口。你來做麼事?你爲麼事要來?他說。
方子衿說,這到底是麼回事?你不是當副局長嗎?怎麼這樣了?他說,當副局長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他是右派。方子衿驚問,右派?你麼樣也成了右派?陸秋生說,你回去吧,別連累了你和孩子。她覺得心裏很苦,想哭。別人她不瞭解,陸秋生她是瞭解的,他怎麼可能是右派?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革命者,那可能不是他,但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十個革命者,肯定有一個就是他。他怎麼可能反黨?方子衿一定要他說是怎樣成爲右派的。他被逼不過,只好告訴她。大鳴大放的時候,他給省委寫了一封信,反映文大姐包庇胡之彥、打擊餘珊瑤等問題。陸秋生說,胡之彥原本應該判至少七年的,可不知爲什麼,文大姐出面替他說情,結果只判了三年,進去後又減了一次刑,馬上就要出來了。反右運動剛剛開始,文大姐就給醫學院打招呼,要把餘珊瑤劃爲極右。結果,餘珊瑤成了醫學院第一個被批鬥的右派。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其他一些事,比如她在省裏培植個人勢力,工作上瞎指揮給黨和人民造成很大損失等等。
陸秋生還沒有說完,方子衿就在心裏長長地嘆息一聲。說到底,他的這個右派,原本該屬於她的。
方子衿將夢白放在牀上,轉身開始收拾這間房子。除了牀上的牀單可以疊一疊,這房子實在沒什麼好收拾的。過了半天,陸秋生才驚醒過來,對她說,你這是做麼事?帶着孩子快走,快離開這裏。方子衿說,我不走了,我已經決定了。
“你瘋啦?”他說。
“我沒瘋,我從來沒有現在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