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看到女兒的情況已經穩定,方子衿纔跟院長一起去院長辦公室,給彭陵野打了一個電話。她說,陵野是我,你沒有收到我的電報嗎?彭陵野嗯嗯啊啊了幾句,不說收到也不說沒收到,問她,你在哪裏?她說,我在醫院。彭陵野聽了這句話似乎很生氣,說你不先回家去醫院做麼事?你心裏還有這個家嗎?方子衿不想剛來就和他吵架,耐着性子說,不是的,發生了一點特殊情況。不待她說完,他打斷了她,說你不要找藉口了。算了,不和你爭了。我還有事,你自己回家吧。說過之後,掛斷了電話。
方子衿愣在那裏,強忍着眼淚纔沒有流出來。
當初胡之彥對她說,彭陵野是想利用她調進寧昌才和她結婚的,她完全不相信。接着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胡之彥喝安眠藥自殺送到醫院急救,李淑芬藉助這次事件發動了一場針對方子衿的戰爭。李淑芬在衛生廳、教育廳以及醫學院大鬧,說方子衿勾引胡之彥,兩人有了曖昧關係,她是無法容忍才跑到醫院去鬧了一場,方子衿卻抓住這次事件倒打一耙,一方面向各方面施加壓力,要求組織上處分李淑芬,另一方面,給胡之彥施加壓力,要他和李淑芬離婚然後娶方子衿。奇怪的是,這種無稽之談,竟然有人相信,整個系統都開始同情李淑芬,方子衿倒成了洪水猛獸。不僅如此,學院政工科一次又一次找她談話,瞭解她和胡之彥的關係,讓她寫一份又一份情況彙報。方子衿對此一概否認,學院政工科認爲她不老實,向組織隱瞞了事實真相,給她開了半個月的學習班。每個月學院都要組織兩三次批鬥會,批鬥的對象五花八門。尤其是毛主席關於階級鬥爭論述發表之後,批鬥會更加頻繁,不僅學院開,各個系也開。每次召開這類的批鬥會,政工科都通知方子衿去站臺。
胡之彥自殺事件之初,吳麗敏是堅決站在方子衿這邊的。她認爲胡之彥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自殺,而是做給方子衿看的,是他的一種手段。吳麗敏得出這種結論的依據是,胡之彥選擇了一個女兒帶着幾個同學在家做作業的機會喝安眠藥,他的女兒很早就發現了這一情況,只是這孩子腦子不太聰明,以爲父親睡了,沒有理會。後來,方子衿一次又一次被拉去陪鬥,吳麗敏開始意識到,如果和她繼續保持密切來往,定會影響自己的政治前途,便開始和她疏遠。而彭陵野不僅不理解她關懷她,反而怪她得罪了胡之彥和李淑芬,將自己調動的事給誤了。
恰在此時,李淑芬抓住一次機會,一腳將方子衿永遠地踢出了自己的視線。
新中國建立後,醫學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尤其是在困擾多年的流行疾病防治方面,成果卓著。作爲醫生,方子衿很清楚,建國之初,有四大疾病嚴重威脅着人們的生存。天花、肺結核、小兒骨髓灰質炎以及血吸蟲病,每年都奪去數以十萬計的生命。雖說根治這些流行病有賴於醫學的突破,但如果沒有一個對人民負責的政府,沒有切實可行的醫療措施和手段,那也是枉然。拿血吸蟲病爲例。這種病爲害中國由來已久,歷朝歷代均束手無策。新中國成立後,毛主席發出號召“一定要消滅血吸蟲”,政府制定了一個全面根治綜合治理的方案。在這一方案指導下,全國掀起一次滅釘螺的羣衆高潮,各省市成立滅螺指揮部,帶領滅螺突擊隊和醫療隊深入疫區。經過幾年的奮鬥,血吸蟲病被基本消滅。毛主席激動得徹夜難眠,寫下兩首著名的詩篇,大讚“借問瘟神何所往,紙船明燭照天燒”。同時,毛主席還作出批示,指示醫療機構不要老是呆在大城市,應該到最需要的地方去,主動送醫送藥下鄉。
爲此,省衛生廳多次開會研究落實措施,最初的設想,是將巡迴醫療作爲一項長期制度堅持下去,讓省裏所有的醫生輪流參加巡迴醫療隊。正在這時候,李淑芬提出一項建議,她說,毛主席不是號召醫務工作者和醫療機構不要老是呆在大城市嗎?巡迴醫療要搞,同時,我們能不能向基層充實一部分醫務工作者?比如將省城各大醫療機構的主治以及主任一級專家,下放一些。在此基礎上,省衛生廳提出一個醫學專家下放方案,採取自願報名的方法,由省城抽調一部分醫務工作者充實地區以及縣市一級醫療機構,再由地區以及縣市抽調一部分人充實公社。
衛生廳以爲,只要發出號召,肯定報名者雲集。建國初期,政通人和,但凡政府有號召,民衆踊躍,一呼百應。但五十年代後期,運動一個接着一個,自一九五七年反右之後,接下來又是大鍊鋼鐵“大躍進”。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中蘇關係惡化,蘇聯撤走專家,威逼中國還債,與此同時,“大躍進”的後果顯露,連續幾年大饑荒,日子越過越艱難。人們開始明白,越到基層越苦,自上而下,形同流放,且永無翻身之日。政府不願看到這種現象,開始在幕後做黨團員的思想工作,鼓動一些黨團員報名。有人下去了,再沒有上來的機會。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人們自然不肯再信,主動報名者越來越少。
省衛生廳急得一連開了多天會議。李淑芬再次提出建議,將那些出身不是太好的,夫妻一方在下面的以及走白專道路的典型以組織名義調下去。省衛生廳接受了這一建議。李淑芬提出的三大條件,方子衿全都符合。方子衿甚至可以肯定,李淑芬所提出的建議,其實就是要將她從省城趕到下面去。
得知這一消息,方子衿如五雷轟頂。她去找衛生廳和教育廳,人家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孤苦無依時,她希望得到來自丈夫的情感支持,去郵局打長途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彭陵野。那時,她抱着話筒,感覺就像抱着彭陵野,也像是抱着最後一根救命繩索。然而,當她對着話筒痛哭失聲的時候,電話線的另一端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電話中傳來了忙音,對方將電話掛斷了。她突然想起胡之彥說的那些話,猛然驚醒。難怪彭陵野會掛斷她的電話,難怪他不到車站接她母女。她以爲到了靈遠,自己就是回家了。現在才知道,那個家只是彭陵野的家,而不是自己和女兒的家。無論如何,她不能住到他家去,否則,將來會有受不盡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