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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勝見她神情有些異樣,以爲她在擔心女兒,勸她不用擔心,孩子主要是因爲風寒感冒,加上暈車又缺氧,肺部受了影響。好在可以用青黴素,病情應該可以很快控制。又突然想起她的組織關係,說,你的行李呢?先把組織關係辦了吧。
方子衿這纔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車站,心中大急。王文勝是個非常和藹的領導和長者,對她說,別急,車站我們熟,我派個人去拿回來。正說着,有一名醫院的幹部進來向王文勝報告說,剛纔車站有一位姓盧的司機把方醫生的行李送來了。方子衿打開行李,拿出調令交給王文勝,趁機向他提出要房子。王文勝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說房子醫院裏有,我給你兩間吧。房子差點,先湊合一下,以後有了更好的房子,我一定優先考慮你。
女兒的病情沒有完全控制,當天晚上,方子衿陪着女兒在病房裏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照顧女兒喫過早餐,她去看房子。房子在醫院的最後面。還沒有到達房子,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方子衿就感到心中一涼。那房子太破舊了,下半截是石頭砌成的,上半截是土坯,蓋着黑色的瓦。牆已經很殘破,瓦則更破,還有那些窗戶,沒一扇好的。越往前走,她心中的沮喪越重,就像是透心的嚴寒緊緊地包着一般,渾身都是涼的。看清自己那兩間房的門時,她已經無力抬動雙腿了。門是木質的,呂字形門框,上下用兩塊木板鑲着,塗上紅色的油漆那種。可現在,下面的木板基本上沒有了,上面的也已經破了,油漆剝落。一些雞呀狗呀鼠呀什麼的,通過破了的門鑽來鑽去。門的兩邊,堆着一些不知從哪裏來的枯草,上面滿是雞屎豬糞。
雖然失望,畢竟是自己住的地方。她彎下身去,想將那些枯草弄走將門打開,頓時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方子衿連忙用一隻手去捏住鼻子,用另一隻手去抓那些草。費了老大的勁,終於將門前清潔了。她想找地方洗手,轉身看看,見這排房子的盡頭有一個水池,池子邊有一隻水龍頭。她走過去,伸手去擰龍頭,發現那龍頭太長時間沒用,已經生鏽,根本擰不開。她不得不去前面一排房子前洗了手,再回到自己的房前,掏出鑰匙打開門。
往裏面一看,她再一次天旋地轉。房間裏有很多老鼠,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老鼠們驚慌失措,四處逃散,甚至有兩隻慌不擇徑,從她的腳邊逃出門去,嚇得她慘叫連連。房間的面積不算小,一間有二十來平米,中間沒有隔牆。兩間都是單獨的,沒有門相通,只有一扇門通向外面。前後各有一扇窗子,前面的窗子還算大,後面的窗子極小。牆上批的灰已經大面積剝落,灰一塊黑一塊白一塊的,孩子們在上面畫得亂七八糟。地上鋪滿了各種動物的糞便和不知從何而來的雜草,牆上佈滿了蛛網,天上沒有天花板,可以看到房梁,樑上吊滿了揚塵,像是一些黑色的樹掛。牆根下有無數的鼠洞,每一隻洞邊都堆着很大一堆積土。因爲窗子沒有玻璃,風從一扇窗口進來,在房間裏打幾個旋兒,又從另一個窗口出去。寒風裹挾着積塵,在房間裏漫舞,那些雜草也就翩然而動,訴說着一種蒼涼意境。
要在這裏安頓下來,需要置辦多少物品?牀沒有,鍋碗瓢盆沒有,爐竈沒有,甚至連最簡單的油燈什麼的都沒有。一個再差的家,也得有幾百塊錢的家當吧。她哪裏去弄這些錢來建立這個家?她沒有人可依靠,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離開房子,先回病房看了一下女兒。女兒在輸液,已經睡着了。她又去了醫護辦公室,自己的行李放在那裏。她翻找半天,換上一套破舊的衣服,又順手拿了一條毛巾,轉身去了醫院後勤科,借了一些工具,水桶竹竿掃帚鐵鍬什麼的。她將這些工具捆紮在一起,用鐵鍬挑着,返回房子。
首先,她得將房間簡單地清理一下,裏面的各種糞便太多,乾的溼的都有,還有厚厚的灰塵、零亂的草。爲了不使清理時揚起的灰塵太多,她先往房間裏灑水。從前面一排房子裏提水到這裏,有接近一百米的距離,這對她不算什麼。麻煩在於她灑了五桶水,那些灰塵還仍然是灰塵。灰塵實在太多太厚,水灑少了,留在上面的只是一些溼跡,如果灑得太多,成泥了。她不得不放棄灑水的念頭,拿出毛巾,將自己的頭包了,將口捂了,用竹竿綁上掃帚,開始清理屋頂上的揚塵。那揚塵也不知怎麼上去的,吊成一掛一掛的,每掛落下來,就是黑黑的一團。然後拿起大大的竹掃帚往外掃那些灰,頓時灰霧飛揚,滿屋子迷濛。將兩間房稍稍清理完,她滿身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幹完這兩件事,接下來就得對付那些老鼠。她拿着簸箕,到外面撿了許多石頭,大的小的都有,一點點填進那些鼠洞裏,又挖來一些土,將那些鼠洞填平,揮起鍬,將新土夯實。她想,該死的老鼠,我將你們的洞堵了,看你們還能不能到我家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