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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一道隔牆;我爬到上面坐了下來。圍牆頂上散落着尖銳的岩石碎片,或許是打火石,還有曬得發白的、有拇指指甲大小的鳥蛤外殼,我認得出這些石頭,因爲我兩天前在博物館裏見過它們,偶爾也有一塊碎玻璃。他靠在我身邊的牆上,叼着一支菸。我們說着不得不說的話,聲音平靜,一如日常交談,討論我們要怎麼回去,有哪幾班火車可以坐。我沒想到結局來得這麼快。
過了一會兒,他看看手錶,然後從我身邊走開,朝海邊走去,靴子把貝殼和鵝卵石踩得嘎吱作響。在河畔的蘆葦洲邊,他停下來,背對着我,稍稍彎起一條腿。他抱着手肘,裹在衣服裏,就像披着一件斗篷,狂風大作,他的斗篷飄揚翻卷,厚重的皮靴長滿雙腿,手中一柄長劍躍入眼簾。他猛地仰起頭,勇敢無畏,他將獨自面對。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往無前。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這麼迅速到位。我靜靜地坐着,一動不動,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活了下來,我們擲向彼此的脣槍舌劍碎了一地,散落在我周圍,凝固結晶。這是世界毀滅之時的片刻停頓;應該怎麼做纔好?那個說過要繼續照管花園的男人,於我可有意義?會有的,如果這只是一場微小的結局,屬於我的結局。可我們的命運也不比其他事物悲慘到哪裏去,都已經是死的了,海灣隨時會蒸發殆盡,橫亙的羣山升到半空,山與海之間的空間向上捲起,蕩然無存;墓園裏,墓穴將會開啓,露出脫水蘑菇似的頭骨,他的木質十字架如火柴般點燃,他的故居向中心崩塌,紙板、木材,再無任何言語。他會坦然肅立,往事層層剝落,我編織出來又投射給他的形象一一褪去,直到露出他真實的模樣,然後頃刻化爲烈焰,熄滅成灰。我們一定會互相擁抱,寬恕諒解,追悔從前,向彼此,也向眼前的一切道別,因爲這些,我們再也無從尋回。
在我們頭頂上方,海鷗迎風盤旋,叫聲彷彿落水的幼犬,又像哀傷的天使。它們的眼睛周圍有黑色的鑲邊;它們是新來的一種,我以前從來沒見過。潮水漸去;剛剛被海水浸溼的淤泥在陽光中閃閃發亮,綿延數里,一大片純是玻璃、純是金子的平整土地。他站立在其中,輪廓清晰:一個黑色的剪影,面目模糊,陽光勾勒出他的每一根髮梢。
我側過身去,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手上沾滿灰濛濛的塵埃:我一直在挖掘貝殼,把它們聚攏到一起。我用貝殼圍了一個花壇,正方形的,相鄰的白色貝殼緊緊交疊。在花壇裏面我種下打火石片,筆直向上,排列整齊,像利齒,也像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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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旅店(Inn)可解爲酒館、飯店,或是提供夜宿的小旅館、客棧。
[2] 護窗(Shutter),安在窗戶上,可靈活裝卸的護板,多爲木製,用於遮擋光線。
[3] 門窗等建築物上築成弧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