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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熱心地把他收藏的那些書借給幾個保安小夥子,他還耐心地對他們說:“不是說金庸不好,但是看看老舍也是蠻不錯的。”他幫小賣部老闆娘的孩子起名字,幫收發室的大爺教育鄉下賭博成性的女婿。他本來可以與世無爭,在這個日益昏暗的舊樓裏自得其樂地做他的鄭老師。可是現在事情起了變化。我不知道在公元2006年,到底還有多少個人過着他這般的生活:沒有自己的廚房,沒有自己的衛生間,沒有座機——他原先都是打樓下小賣部一塊錢一次的公用電話,可是自從老闆娘怎麼也不肯收他的錢之後,他反倒不好意思打了,沒有電腦,但是擁有很多的粉絲。
2006年的五月,龍城一中要選拔一個語文老師參加全國百所重點中學論壇的觀摩教學。簡單點說,我們學校被省裏選中,要我們出一個語文老師去參加這個很重要的會議的觀摩教學單元——就是會有一羣來自全國各地的名校老師聽他上課。但是這個語文老師會是誰,由我們學校自己決定。當然,這是個可以讓人再一次目睹人和人之間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絕好機會。因爲學校決定這次的選拔要透明一點,每一個語文老師都有資格報名參加,參選的老師要在學校頂樓的階梯教室上公開課,由學校的領導,以及學校請來的外校的名教師打分決定這個唯一的人選。
小叔跟我說:“西決,我決定參加。”多年以來,他總是對類似的選拔或者競爭避之不及,大家也樂得遺忘他。但是這一次,他赤膊上陣了。他的對手們幾乎個個都懂得使用明槍暗箭,他說,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會講課。
那一天,我也到階梯教室去了。在別的老師上課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抽菸。五月的陽光寧靜地鋪滿空蕩蕩的陽臺,我看見了他,可是他沒有看見我,他出神地看着那些校園裏的梧桐樹,以及在樹冠上方,一點都不裝腔作勢的天空。所以我沒有打擾他。
屬於他的時間終於到了。這個時候,階梯教室外面的走廊裏突然響起一陣騷動。然後大門敞開了,擁進來一羣又一羣的學生。他們一排又一排地,填滿了階梯教室的400個座位。還有人陸續地進來,站在最高處的空地上。鄭南音和她的蘇遠智遠遠地衝我揮了揮手。這個時候我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校長和評委們驚訝的表情。
“小鄭老師。”有一個我班上的學生坐到了我的旁邊。
“你們來幹什麼?”我問。
“捧個場唄。”那個男孩子笑笑,“鄭老師幫我的一個哥們兒改過作文,寫了2000字的評語。那個小子感動死了,說我們今天誰不來捧鄭老師的場,誰就是孫子。”
“鄭老師你知道嗎?”另一個女孩子開心地笑着,“我們班那幾個混世魔王今天爲了來聽鄭老師的課都不去打羣架了。”
“我,”她身邊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指着她說,“我是被她硬綁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