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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心境溢於言表。
羅倫佐遇到過很多對手,而最大的對手卻是他統治下的佛羅倫薩市民。市民是善於厭倦的,因爲他們的居息方式密集而流通,他們的政治觀念天然地趨向於民主,何況佛羅倫薩已風氣初開、思想活躍,很難長時間地皈伏於一個家庭的統治。如果說美第奇家族親手倡導了這種風氣,那麼,正是這種風氣要質疑這個家族。
我在市中心著名的老橋上方看到一種奇怪的舊建築,似房似廊,貫穿鬧市,卻密封緊閉,只開一些小窗,便問一位導遊,他說,這是美第奇家族穿行於不同住處間的走道。他們不會像舊式貴族官僚那樣戒備森嚴地在官道上通過,但又不敢毫無遮攔地與市民並肩而行。這條空中走道活生生地呈示着他們與市民之間的尷尬關係,而這種呈示又會把尷尬繼續推進。
對於在厭倦中培育起來的對立,美第奇家族缺少思想準備。只是連最自信的羅倫佐也奇怪地發現,越來越多的市民都向一家修道院湧去,而柏拉圖學園早已門可羅雀。
市民是去聽修道院院長薩伏納洛拉(Sa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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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a)講道的,講道的內容是批判佛羅倫薩城裏的奢侈之風、腐敗之氣,認爲這完全背離了基督精神。這樣的講道契合市民的切身感受,很有鼓動力,而更讓人震撼的是,薩伏納洛拉指名道姓地批判了美第奇家族和羅倫佐本人,而且自詡有預言能力,警告佛羅倫薩如果不改邪歸正,必定有災難降臨。於是,佛羅倫薩市民以敬佩和驚慌的心情聚集在他周圍,他以宗教淨化和社會批判這兩條路,成了世俗市民的精神領袖。後來法國入侵、局勢混亂,他也就被市民選爲執政,取代了美第奇家族。
這從政治角度來看,是市民通過選舉推翻一個家族專制的民主行爲,但從整體文明的演進上看卻正恰相反。政治模式和文明模式,在這件事情上南轅北轍。薩伏納洛拉實行的是宗教極端主義和禁慾主義,如市民們原來聽他演講中批判美第奇家族的奢侈時覺得大快人心,現在美第奇家族已倒,那麼對不起,請所有市民把家裏可能保存的奢侈品全部交出來,當衆焚燬;不僅一切娛樂被禁止,連正常的結婚也不受鼓勵,全面禁慾,其嚴厲程度,不但在佛羅倫薩歷史上,而且在意大利歷史上也是從七世紀之後從未有過。文藝復興中湧現的許多藝術作品,也被看成是不道德的東西,大批投入火海。於是,一座生氣勃勃的城市,轉眼成了文化上的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