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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轟”的一聲,吳天才的女人和文景嚇了一跳。她們以爲榆樹倒了,忙朝玻璃窗口張望。只見那榆樹幹還夾着鋸條立着,賊亮的鋸條上淌着榆樹的淚。卻是準備開剝它的人們摩肩接踵地大呼小叫朝街門外逃。天空黑壓壓一片,遮雲蔽日。原來是吳長紅領着另一支基幹民兵在吳天才家隔壁的場院裏“割尾巴”,把蜂箱搞“炸”了。七、八個蜂箱中的蜜蜂成羣結隊湧了出來,見人就蜇。<o:p></o:p>
陸文景一驚,扒到窗臺上換個角度朝外瞭望。瞥見街門外吳長紅、冀二虎、小順子正抱頭鼠竄。連他們抱着頭的手背、手腕上都爬滿了蜜蜂。那被激怒的小生靈彷彿有什麼組織似的,前堵後追,此起彼伏,如傘如蓋。陸文景不禁脫口喊道:“活該!活該!”<o:p></o:p>
人與蜂交戰的第一個平息下來時,衝在第一線的基幹民兵差不多都掛了彩。不少人臉上帶着“蜂棘子”,過敏者的腦袋已經腫成汲水的柳鬥了。蜜蜂的傷亡也非常慘重。文景出來時,空氣中瀰漫着農藥一六零五的氣味。顯然是民兵們使用了“化學武器”。吳天才家街門口、巷道里到處是蜂兒的屍體。屍體密集處,如同拉糞的羊羣剛剛走過。讓文景都沒有個下腳處。她不忍心踐踏那些無辜的小小亡靈,兀自顛起腳來蹦達地跨步。可別小瞧這些蜂兒,比人都通人性。不一會兒,外出採蜜的倖存者已得了信號,紛紛從遠處振翅飛來。嗡嗡地繞街盤旋,找敵首。文景的頭頂上空也集中了一支分隊。此時的文景倒毫無懼怕。她覺得姣好的容顏已無關緊要。讓蜂兒蜇一下或許會減輕些內心的痛苦。可是蜂兒們似乎能分清敵友,偏不攻擊她。<o:p></o:p>
此情此景,讓文景心底湧起一絲兒快意。猶如得了盟軍一般,文景頭“頂”着一羣蜂兒就來到了吳長紅家門口。街門緊緊地關着,文景便沒好氣地擂門。聽得家中似有響動,等半天也沒人來開門。靜了一會兒,傳出話來,說家門窗戶都讓蜜蜂給封鎖了,快喊小順子來噴噴農藥。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既象吳長紅,又不象吳長紅。可能是嘴脣也中了蜂毒,腫得變了形。<o:p></o:p>
這便是報應!陸文景冷笑一聲,抬頭望自己頭頂上那“蜂蓋”,卻不見了。她驚異地走出巷口,站遠了昂頭朝吳家院裏眺望,只見屋脊上、棗樹頂,到處爬動着,飛舞着憤怒的蜜蜂。<o:p></o:p>
時候已近正午,太陽白辣辣地照着。陸文景沒有家,信步就出了村外,拐到了去紅旗公的路上。田野裏靜悄悄的,只有田鼠以細小的秸杆和稗草作掩護,偷窺着文景。在空曠的天地間、在白得刺眼的土路上,望着自己短小的獨影,憂傷象潮水一樣又湧到了心頭。<o:p></o:p>
完了,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了。<o:p></o:p>
陸文景雙眼越過河灘的枯樹、越過那如練的滹沱河,向縣城方向眺望,這才清醒地品嚐到失敗的苦澀。她管不住自己的思緒,腦中不時地映出春玲的影子。那毫不付出就一步登天的中選者,那毫不費力就偷樑換柱的受寵者,此刻正春風得意、在安置自己的鋪蓋捲兒吧。經歷了這一場打擊,她才明白:世事就是這樣,遭受不公平待遇的、遭受厄運打擊的,總是實實在在、埋頭苦幹的人。所謂“表現”,不在於你做了什麼、也不在於你起早貪黑、廢寢忘食,而在於人家是否欣賞。說白了,在於“小紅太陽”的眼睛!在於他那個天馬行空的舌頭、慣於翻雲覆雨的嘴的解釋!<o:p></o:p>
陸文景頭重腳輕,吞雲駕霧地走着。義憤和懊喪完全控制了她。心中如同碎刀支解一般疼痛。路旁的垂柳不停地掃刮她的頭頂,把那烏髮刷得紛亂。枯樹敗葉毫不留情,扎進了她的鬢角。文景不知不覺。她只是象解包袱似地,一層層掀動自己家的悽惶:爹孃的老邁,貧窮、疾病和飢餓,三位兄長的夭折,文德的捱揍,自己的許諾。猶如上學時碰到了無解方程,原本沒有答案,她偏要冥思苦想。眉頭也擰在了一起,慘白的臉上掠過一陣又一陣的抽聳,使那方正的額頭上出現了皺紋。她那翹翹的動人的嘴角也耷拉下來了,面頰的肌肉也完全鬆弛,一副哭相,可眼裏卻乾乾的沒有淚水。這時的陸文景簡直變成個飽經磨難的婦人了。<o:p></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