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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這兩封信出來,文景如獲什麼美差,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生產隊大院趕。彷彿去會久別的親友。這次家鄉,深深感到作了新婦的女人到底與姑娘時不同。做姑娘時自由自在,想到哪兒瘋就到哪兒瘋。做了新婦,首先得考慮各方各面的關係,各方各面的體面,把自己拘束住了。不想說的話也得說,不想做的事也得做。其實是宛若河槽裏的石頭被碰圓了、磨滑了,世人反倒說你懂規矩識大體。<o:p></o:p>
走在雨後的村巷,空氣清新,萬物如洗。文景覺得一身輕鬆舒服極了。看看鄉鄰們一家家破門斷牆的情景,文景才進一步感受到針織廠那兩位外調人員所謂的“好人家”真不是空泛的概念。趙福貴家的殷實,體現在方方面面。櫃子裏有十幾年之前就舊存的布料(那塊外蒙的黑大絨便是明證)。人家的布票還嫌不夠使用,偶爾向花不了布票的人家購買布票呢。秋天到了,糧房裏仍有當年未磨完的舊玉茭,新舊相見。早飯時,上面蒸了二大王(白麪和玉茭面混的窩頭),鍋裏熬了小米稀飯,婆婆還又在其中下了些龍鬚掛麪。還用胡麻油熗了麻麻花和香椿,噴鼻地香,喝的人直冒汗哩。雖說婆婆是特意待她,可吳莊的一般人家哪兒有這水準呢。自行車、縫紉機、半導體等大的物件自不必說,瞧那小物件:雨傘、雨靴、大小剪刀、大小菜刀、磨刀石、鋼筆、信紙等真是用什麼有什麼。一般人家得過且過,一分錢掰成兩半兒花,哪兒捨得購置這許多。象文景的孃家,沒有外地的親戚,一般也不寫信。文景去了省城,文德給她寫信時,也總是從他練習本後面撕上一頁紙,把牆上貼過的舊年畫翻過來自制個信封。那漿糊呢,常常是娘在飯勺裏捏一撮兒玉茭面、加點兒水後,蹲在竈口煙熏火燎攪半天,自制而成。玉茭面粘度不好,常常是信未寄到,那封口早就開了。與人家趙家儼然是兩個水平。再瞧瞧人家那廁所,更比別的人家排場。一般莊戶人家都是下面一個大坑、四周圈些矮牆。蹲坑者起身後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露人露天。遇了陰天那氣味兒就穿窗越室、蒼蠅繞屋。“擦屁石”一經雨淋,一擦一屁股泥。人家趙春懷家則不然。茅房也規劃得整整齊齊,屋頂有天窗,朝街一面牆有葉窗,入口還有嚴嚴實實的木門。而且,早就淘汰了“擦屁石”,用上了衛生紙。廁所地下總是撒一層白灰,用來消毒。更叫人稱絕的是茅房門口還掛着個小木牌。木牌的正反兩面分別寫着“有人”和“無人”。誰若進去解手,就把“有人”翻在外面。解畢手出來後再翻出“無人”那一面來。就象火車上的公廁一樣,多麼文明!想着這樣的好人家雖然遠不及紅樓夢中的“鐘鳴鼎食”大富大貴,畢竟在吳莊還是獨一無二。自己能做這等有模有樣的殷實人家的媳婦,也該知足了。<o:p></o:p>
文景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生產隊大院。一抬頭望見那熟悉的戲臺、戲臺左側的二小隊打穀場、場牆上立着的溼漉漉的帶穗兒的高粱,文景心中一咯噔腳步就慢了。過去排節目時姐妹們嘰嘰喳喳的情景、打穀場上熱火朝天的場面、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和事又紛至沓來。說忘懷、說不牽掛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哩。那天,二小隊的打穀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o:p></o:p>
聽得革委辦公室裏小順子和幾個年輕人在說話,文景的心竟然砰砰地跳了起來。站在熟悉的革委辦公室門前,她竟然覺得生分。不,甚至是心慌意亂。駐足傾聽半天,穩住了慌亂的情緒她才拉開那扇沉重的門。<o:p></o:p>
屋內辦公桌上坐着兩個八、九個月大的娃娃。小胖手抓着幾張撲克牌玩。旁邊幾個年輕人圍成一圈兒在玩牌。聽口氣玩的是“爭上游”。小順子和幾個圍觀者,一邊看打牌,一邊逗着兩個娃娃玩。順子把眉頭一蹙,衝其中一個扮個臭臉兒,說:“首先,來,看叔叔!臭一臭!”這孩子就學着順子的醜樣兒把小嘴兒一噘、眉頭一蹙,扮起了臭臉兒。順子一樂,又衝另一個孩子叫道:“其次,看姐姐,看姐姐!”那孩子便也跟着擠眉弄眼作弄怪臉。兩個孩子稚氣而又認真的表演,逗得大家直樂。<o:p></o:p>
“誰家的娃娃呢?”文景一進門就喜歡上這兩個孩子了。<o:p></o:p>
“啊呀,是春懷嫂子!”順子突然驚叫道。此前,他們還以爲是上廁所的長紅進來了呢。他這一叫,在場的人都把齊刷刷的目光集中到文景臉上了。文景覺得挺不自在。她尤其不喜歡他們稱呼什麼春懷嫂子,聽起來彆扭極了!<o:p></o:p>
“誰家的孩子呢?這麼可愛!”文景也來逗孩子玩。<o:p></o:p>
“長紅家的一對雙胞胎!”有人便故意將孩子抱到文景面前顯擺。“閨女搶先來到人世,叫首先;男孩兒遲了一步,叫其次。瞧瞧這長紅與紅梅花會插秧種豆吧,一作弄就鬧出一對兒。還特別機靈!”<o:p></o:p>
接着,那幾個觀衆便再不看玩撲克,都來看有了城裏風味的文景怎樣逗長紅的孩子。只看得文景臉熱心跳、既難爲情又下不來臺。農村的已婚後生們遇見別人的漂亮媳婦,是絕對不管你尷尬不尷尬、難堪不難堪的。早把那張着小雞兒的其次塞到文景懷裏,要文景抱。出於禮貌,文景接過那其次來抱一抱,吻吻孩子的額頭。再接過首先來也抱抱,親一親孩子的臉蛋。孩子們柔軟的小胳膊小腿兒、光潔的裸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蛋兒、稚嫩的小白牙、奶腥奶腥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從文德長大以後,文景已經十幾年沒有觸及過小毛娃娃了。早已經忘掉抱孩子是什麼感覺了。想不到這嫩豆芽真招人親!說實話她還有點兒捨不得釋懷呢。<o:p></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