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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我念幼兒園,也可能連幼兒園都沒有進,全家還留在外地,身爲知青的父母一邊工作一邊想着辦法怎麼返回上海,記憶裏他們的工資都沒有上三位數,家裏的開銷又總是減少不了的。我是個一無所知的小屁孩,聽不見爸爸與媽媽關於生活的合計,只會記得他們給了我什麼,沒有給我什麼。又因爲對花花世界一無所知,所以對於他們給了我什麼的記憶,總是比沒給我什麼要多一些。
把生活平均分配給了喫飯、睡覺和看電視、在後院裏玩耍的時候,誰也不會來告訴我,有哪些好東西,比看卡通動畫、摘向日葵子更有趣的東西,是多少多少錢。那些爸爸媽媽知道的價值,全都被他們阻擋在了我所接觸的世界外,什麼都單純得沒有起伏。
過了許多年後,一隻阿童木的玩具以我完全忘懷的樣子重新出現在腦海裏。是在讀到高中的某一天,我從父母的某個抽屜裏找到一本黃皮記錄冊。非常小的冊子,也就一巴掌那麼點大。因爲圓珠筆書寫的緣故,封面上那"女兒日記"四個字已經在久遠的年月裏糊開了。爸爸在十多年前的筆跡讓我感覺驚訝和有趣,又由於被那四個字誤導,使我起初以爲難道是我每天寫的日記嗎。
其實不是。是爸爸每天寫的關於我的日記。沒有太長的篇幅。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給我喫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玩了什麼。今天帶我見了什麼樣的人。從日期上推斷,那時我應該五歲吧。總之很小。因而他提的事件,都一點也不記得了。
裏面寫到了一段他去購買阿童木玩具的過程。此刻小本子不在身邊,所以我不可能將那段話準確無誤地摘下來。
可又記得很清楚。
爸爸是這麼寫的。"今天在城裏看見一個阿童木玩具,一塊兩毛五分錢。想了很久,還是給毛毛(我的小名)買下來了。買完後,小黃的車子開去辦公事,所以我只能自己走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午飯沒喫的關係,走了一個小時後感到很餓,但是因爲買了玩具所以沒什麼錢了,最後只夠買一個白饅頭。五分錢。回到家時很累。不過毛毛很喜歡那個玩具。"
說實在的,我一點也,一點也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個阿童木的玩具了。它什麼樣,我有多喜歡,是不是拿它來辦家家,還是抱在手裏睡覺,都一點也不記得了。這個特地被爸爸記下來的應該很重要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爲被我發現的手冊的話,也許永遠就要消失也說不定。
我怎麼就能忘記它呢。售價一元兩角五分。爸爸在櫥窗那邊看見,猶豫了很久,把它和全家一個月不多的收入除來除去,比例應該還是高的,卻終於咬咬牙買下來。致使他走回家的路上非常餓也沒有更多的錢買喫的,只好買個饅頭充飢。
曾經被以爲因爲自己的年幼無知與那些金錢決無瓜葛的平和日子,卻總是在我記不得、看不見、聽不到、理解不了的地方,投入了父母許許多多的奮鬥,有時候甚至是辛酸的無奈的背景,他們怎麼掙錢,怎麼養育下一代,怎麼想辦法過好一點的生活。好一點的生活,或許是可以不用計算着買玩具,買完後不至於沒有錢而餓肚子。用現在的思維來想想,"餓肚子"是個距離多麼遙遠而不真實的詞語啊,但在某個阿童木玩具的背後,確實存在着這樣囊中羞澀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