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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人”是什麼樣人呢?就是流浪之人,是亡國之民,李清照正是這其中的一個。中國歷史上的異族入侵多是由北而南,所以“北人”逃難就成了一種歷史現象,也成了一種文學現象。“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我們聽到了什麼呢?聽到了祖逖中流擊水的呼喊,聽到了陸游“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的嘆息,聽到了辛棄疾“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的無奈,更又彷彿聽到了“我的家在松花江上”那悲涼的歌聲。
1134年,金人又一次南侵,趙構又棄都再逃。李清照第二次流亡到了金華。國運維艱,愁壓心頭。有人請她去遊附近的雙溪名勝,她長嘆一聲,無心出遊。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武陵春》
李清照在流亡途中行無定所,國家支離破碎,到處物是人非,這愁就是一條船也載不動啊!這使我們想起杜甫在逃難中的詩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李清照這時的愁早已不是“一種相思,兩處閒愁”的家愁、情愁,現在國已破,家已亡,就是真有舊愁,想覓也難尋了。她這時是《詩經》的《離黍》之愁,是辛棄疾“而今識盡愁滋味”的愁,是國家民族的大愁,她是在替天發愁啊。
李清照是恪守“詩言志,歌永言”古訓的。她在詞中所歌唱的主要是一種情緒,而在詩中直抒的纔是自己的胸懷、志向、好惡。因爲她的詞名太甚,所以人們大多隻看到她愁緒滿懷的一面。我們如果參讀她的詩文,就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詞背後所蘊含的苦悶、掙扎和追求,就知道她到底愁爲哪般了。
1133年,高宗忽然想起應派人到金國去探視一下徽、欽二帝,順便打探有無求和的可能。但聽說要入虎狼之域,一時朝中無人敢應命。大臣韓侘胄見狀自告奮勇,願冒險一去。李清照日夜關心國事,聞此十分激動,滿腹愁緒頓然化作希望與豪情,便作了一首長詩相贈。她在序中說:“有易安室者,父祖皆出韓公門下,今家世淪替,子姓寒微,不敢望公之車塵。又貧病,但神明未衰弱。見此大號令,不能忘言,作古、律詩各一章,以寄區區之意。”當時她是一個貧病交加,身心憔悴,獨身寡居的婦道人家,卻還這樣關心國事。不用說她在朝中沒有地位,就是在社會上也輪不到她來議論這些事啊。但是她站了出來,大聲歌頌韓侘胄此舉的凜然大義:“願奉天地靈,願奉宗廟威。徑持紫泥詔,直入黃龍城。”“脫衣已被漢恩暖,離歌不道易水寒。”她願以一個民間寡婦的身份臨別贈幾句話:“閭閻嫠婦亦何知,瀝血投書幹記室”,“不乞隋珠與和璧,只乞鄉關新信息”,“子孫南渡今幾年,飄零遂與流人伍。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浙江金華有因南北朝時沈約曾題《八詠詩》而得名的一座名樓。李避難於此,登樓遙望這殘存的南國半壁江山,不禁臨風感慨:
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