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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樓拜曾經說過:“不論描寫什麼動作,唯有一個動詞可以使它生動。我們必須不斷地苦心思索,非找到這個詞不可,而絕不能爲了逃避困難,用差不多的詞句敷衍了事。”梁衡同志的這一段文字,精雕細刻,風姿綽約,作者之用心昭然,同時也是對福樓拜的“一詞說”的生動實踐。這段文字,不僅構成全文意境的有力依託,而且也成爲以金色爲基調的夏的主體形象的豐滿和強化。
審視作者所描繪的一切,我們恐怕很難想到那稻穀飄香的錦繡江南,也恐怕很難想到那牧草連雲的蒼茫塞外。我們首先想到的,恐怕應該是那雄渾壯闊的黃河流域了——那八百里秦川、那三晉高原,以及那橫踞冀魯豫的一望無際的沖積平原。是的,正是這凝重厚實的黃土地,哺育了我們的民族,潤澤了中華數千年的燦爛文明,而作者本人也作爲中央報紙的記者並多年駐節於斯。所以,他把黃土地之夏,作爲自己縱情禮讚的典型觀照物,就不僅有其熟悉生活的意味在,且也具有更深層次的象徵和形而上的寓意在。
四
當然,《夏感》的作者並沒有把他的鏡頭僅僅停留在夏的景觀上,而是讓自己的視角漸次由表層進入肌理,對準了我們這個星球的真正主宰——人。夏日裏生命在交替,夏日裏作物向秋的終點最後“衝刺”,這種生機勃勃的運作,固然有大自然永恆代序的機制,但不可不論的是,自從人類參與其間後,它多半已成了作爲萬物靈長的我們之意志的對象化,成了人的本質力量的一種體現。人,是夏的色彩的真正塗染者;也正是人,撥響了夏的緊張的旋律。“田間那些揮鐮的農民,彎着腰,流着汗,只是想着快割、快割。麥子上場了,又想着快打、快打。”“麥子打完了,該鬆一口氣了,又得趕快去給秋苗追肥澆水。”這一段文字,作者似乎只是漫不經心,信筆寫來,與前面一絲不苟的刻鏤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差距,表面看甚至給人一種拙訥淺陋之感。其實,白描的語言形式正契合質樸的內容,如果把一連串形容詞堆在這些普通勞動者身上,也許形成的倒是一種美的造作。所以,作者此處的不施鉛華,實在也是合情合理之筆。
那麼,作品的藝術濡染力如何強化呢?梁衡同志所運用的妙招是——細節。“他們早起晚睡已夠苦了,半夜醒來還要聽聽窗紙,可是起了風?看看窗外,天空可是遮上了雲?”這幾個細節,與上述快割、快打、快追肥澆水之類在敘述特色上一脈相承,構成了該段文字恬淡平實的整體風格。這幾個細節,乍一看似乎有點司空見慣,品嚼再三,就能使人感到它獨有的韻味。“聽聽窗紙”,“看看窗外”,是夏的緊張旋律的側寫,是夏的快節奏展示,也是作者運用間接表現手法推出的心理鏡頭。它,外化了“每一根神經都被繃緊”的款款心曲,使我們在想象的空間看到了他們急切的目光、企盼豐收的焦灼以及與夏的律動所共鳴的人的感情律動。這幾個細節,極其平易而又極其傳神,明麗天然而又活靈活現,用“看似平常最奇崛”來形容它,是一點兒也不過分的。可以說,如果換一個其他細節取而代之,作品的魅力就會大大削弱。
有趣的是,梁衡同志的《夏感》,全文正好六百六十六字。這在今天,恐怕是難得的短文了。然而,梁衡同志卻憑藉這爲數不多的文字,構築起如此精美的世界。它,使我們想到玲瓏的牙雕、小巧的盆景,想到一方素絹、一塊碧玉、一泓清澈的小溪、一簇秀麗的山花。過去評價散文之美,有所謂“人生寶、智慧寶、美麗寶”一說,而“六六”,在我們民族習慣中,向有和順、如意、吉祥之諧意。《夏感》正是這樣一篇三寶兼具蘊藉着和順、如意、吉祥美好等含義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