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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條開藝局之日起,每三個月考試一次,由教習洋員分別等第。其學有進境考列一等者,賞洋銀十元,二等者無賞無罰,三等者記惰一次,兩次連考三等者戒責,三次連考三等者斥出。其三次連考一等者,於照章獎賞外,另賞衣料,以示鼓舞。
第五條子弟入局肄習,總以五年爲限。於入局時,取具其父兄及本人甘結,限內不得告請長假,下得改習別業,以取專精。
第六條藝局內宜揀派明幹正紳,常川住局,稽察師徒勤惰,亦便剽學藝事,以擴見聞。其委紳等應由總理船政大臣遴選給委。
第七條各子弟學成後,准以水師員弁擢用。惟學習監工、船主等事,非資性穎敏人不能。其有由文職、文生入局者,亦未便概保武職,應準照軍功人員例議獎。
第八條各子弟之學成監造者,學成船主者,即令作監工、作船主,每月薪水照外國監工、船主薪銀數發給,仍特加優擢,以獎異能。
沈葆楨是爲了造船才同時培養人才的,無意中他成了中國工科教育和職業教育第一人。中國的第一所工業專科學校,也是中國的第一所職業教育學校誕生了,這是一個偉大的創舉,一塊歷史的里程碑。
過去儒家教育強調義理一面,遇強敵入侵幻想“忠信爲甲冑”,這種唯心論有如義和團“刀槍不入”的魔咒,結果無論疆土還是肉體都被洋炮炸得粉碎,可見唯心論是因爲不瞭解自然科學。沈開辦船政學堂之初,中國的孩子還沒有一點科學基礎。他只能選品德好、性聰明的少年重新打造。他先以儒家觀點考其品學,爲首期考生出的題目是“大孝終生慕父母”,考得第一名的是後來的大思想家嚴復。但學生一入學,就再不要這塊敲門磚,金蟬脫殼,甩掉“之乎者也”,立即鑽進科技書堆中。沈自己也惡補科學。學堂開的課有代數、幾何、物理、微積分、機械,還有船體和蒸汽機制造兩門實習課。他又選十五歲至十八歲,力大、聰明的孩子辦了一個“藝徒班”,這是中國最早的技工學校。他又發現,只跟着師傅照葫蘆畫瓢學造船還不行,還要能自己畫圖設計,於是又開設了“繪事院”,這又是中國最早的工業設計院。總之,沈葆楨借船政,牽一髮而動全身,牽出了近代教育,催生了近代先進思想和科學技術人才,牽動了歷史,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中國的文化人大致有五個階段。一是古代傳統文化人物,讀經書,過科舉,守儒教;二是近代文化人物,雖出身科舉,但開始吸收西學,從張之洞到梁啓超;三是現代文化人物,上過私塾,但已廢科舉,後又上了西式新學堂,如魯迅、胡適;四是有舊學底子,後又接受馬克思主義,如陳獨秀、毛澤東;五是當代文化人,在新中國成長起來,先接受馬克思主義教育,改革開放後又再次學習西方文化。在這個文化傳承的鏈條中,船政學校正當古代文化到近代文化的過渡,是第一類文化人向第二類文化人的橋樑,是一次文化大變革。它培養的人才,填補了從舊式經學到新式實用科技的空缺。而且他們在接觸西方科技的同時,又必然接觸西方的思想文化,於是這批人又成了東西方文化的橋樑。他們中間出了翻譯《天演論》的嚴復,翻譯《茶花女》的林紓,修了中國第一條鐵路的詹天佑,而船校幾乎培養了中國海軍的全部骨幹。
一八七一年,三十餘名船校學生,駕船進行了第一次航海訓練。南至新加坡,北至遼東灣,這是中國近代海軍的第一次遠航。而在二十多年後的甲午海戰中,中方參戰的十二艘艦的艦長(管帶)十四人,有十人是馬尾船校第一期的同班同學。其中四人陣亡,三人戰敗後憤而自殺。美籍歷史學家唐德剛在《晚清七十年》一書中說,這是“一校一級之生而對一國”之大戰。辛亥革命後,大總統孫中山即到馬尾視察,他說:“到馬江船政局,乃知從前締造之艱,經營之善,成船之多,足爲海軍之根基。”民國時期的海軍軍官,絕大多數都是馬尾船校出身。新中國成立前夕,張愛萍受命初創海軍,他一個一個上門拜訪的海軍宿將,還是馬尾舊人。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八日,毛澤東接見國民黨海軍起義將領時說:“一八六六年馬尾船政學堂開辦起來,中國算是有了近代海軍、現代海軍。”民國海軍部長薩鎮冰活了九十五歲,見證了三個時代的海軍事業。
在馬尾閩江口,沈葆楨親手栽下的這棵巨榕,綿延海疆八千里,廕庇華夏百餘年。要論其大,遠超興會和海南的大榕。沈公榕的生命力極強,我們在老廠區採訪時,隨便在辦公樓的走廊上、窗戶下,都能看到牆縫裏鑽出的榕樹苗。而院子裏,更是大榕蔽日。福州身爲榕城以榕樹爲驕傲,現從馬江口到羅星塔頂,建成了一座大型榕樹公園。滿山的榕樹攀山附石,層層疊疊,綠雲壓城。氣根從天而降,密如天幕,有的竟穿透石塊,石上生根,直如弦,挺如柱,它們都是沈公榕的後代。而路旁、草地上的樹下,因地取勢,遍立了嚴復、詹天佑、林紓、鄧世昌等幾十個船政人物的雕像,他們都是沈葆楨的學生。都或坐或立,仰望大海,還在關心着中國的海疆,中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