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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這樣以爲,但並不意味着您不能這樣做。”她說,“您想象一下這有多不可思議,我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竟得到一位如此聲名顯赫的男人的垂青。”
“我一刻也無法停止想您。”他說。
他坦白時,聲音顫抖得實在讓人憐憫。但她用一陣照亮了整個屋子的笑聲,讓他從一切罪責中得以赦免。
“我在醫院見到您時就看出來了,大夫。”她說,“我是黑人,但不是愚人。”
一切進展得並不容易。林奇小姐注重自己的清譽,她首先要安全,然後要愛情,必須按照這個順序來,而且她認爲自己完全配得上這些。她給烏爾比諾醫生引誘她的機會,但不讓他踏足自己的臥室,即便家中只有她一個人也不行。她至多允許他重複撫摸和聽診的儀式,以此對倫理道德進行肆意地踐踏,但不能脫掉她的衣服。而他呢,一旦上鉤便無法鬆開肉慾的誘餌,幾乎每天都去糾纏。由於種種現實原因,他要維持和林奇小姐的這種關係幾乎是不可能的,可他太軟弱,無法及時自拔,以致不得不繼續走下去。這是他的弱點。
受人尊敬的林奇先生生活沒有規律,隨時都會騎上騾子出門去,也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回家來。騾子的背上一邊馱着各種版本的聖經和宣傳福音的小冊子,另一邊馱着食物。另外一處不便是對面的學校,因爲孩子們朗誦課文時,眼睛總是看向窗外的街道,而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街對面的這所房子。從早上六點起,房子的各扇門窗便紛紛敞開,他們看見林奇小姐把鳥籠掛在屋檐下,讓小黃鳥學習他們朗誦課文;看見她包着花頭巾,一邊做家務,一邊用她那加勒比的清脆噪音也跟着朗誦起來;之後,他們又看見她坐在門廊上,獨自用英語唱着下午的讚美詩。
他們必須選一個孩子們不在的時間,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是十二點到兩點午餐休息的時候,可這也是醫生午餐的時間;其二是傍晚孩子們回家之後。後面這個時間點一向再好不過,可這時醫生剛好結束了出診,距離趕回家去喫晚飯只有幾分鐘了。第三個形成阻礙的問題,也是對他來說最爲嚴重的問題,就是他的社會地位。他不可能不坐車去,可他的車子盡人皆知,而且還必須停在門口。他本可以和車伕串通,他在社交俱樂部的朋友們幾乎都是這樣乾的,可這又違背了他的行事風格。他如此頻繁地拜訪林奇小姐,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以至於穿着僕人制服的車伕竟斗膽問他自己是否應該先回去,過後再來接他,以免讓車子在門前停得太久。烏爾比諾醫生一改往日的溫和,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
“自從認識你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說出不該說的話。”他說,“好吧,我就當你沒說過。”
沒有辦法。在這樣一個城市裏,只要醫生的車子停在門前,就休想隱瞞病情。有時如果距離允許,醫生情願自己走路去,或者租一輛馬車前往,以免招來惡意的揣測和妄下的結論。然而,這種辦法沒多少用,因爲拿去藥店取藥的處方會使真相大白。於是,烏爾比諾醫生只得在開方時把真真假假的藥寫在一起,以保證病人神聖的權利,讓他們能帶着自己病痛的祕密平靜地死去。同樣,他也可以找出種種體面的理由爲自己的車子出現在林奇小姐家門口做出解釋,但那並不可能維持很久,更不會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維持一輩子。
世界對他來說變成了一座地獄,因爲最初的瘋狂剛一得到滿足,兩人就都意識到了危險,烏爾比諾醫生永遠也無法下定決心去面對醜聞。在狂熱的胡言亂語中,他什麼都可以許諾,但過後,所有的事情又都擱置再說了。另一方面,隨着想跟她在一起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害怕失去她的恐懼也越來越強烈,因此他們的會面一次比一次倉促,一次比一次艱難。他無法去思考別的事情,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等着下午來臨,忘記了其他責任,忘記了除她以外的一切。可是,每當車子距離馬拉·克利安薩沼澤區越來越近,他又祈求上帝在最後一刻出點什麼岔子,好迫使他過門而不人。他始終懷着這種痛苦的心情赴約,有幾次,他從街角就看見頭髮像棉花一般厚軟的受人尊敬的林奇先生正在露臺上看書,而他的女兒正在客廳裏用歌聲向鄰家的孩子宣講福音,他甚至慶幸起來。那時,他便會幸福地往家走,不必繼續挑戰命運,但過後他又會發狂,渴望每一天的每時每刻都能變成下午五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