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小沫開逛上 (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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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走走走,喝酒去!”故人相見,姜小沫也顧不上端大碗了,拽着傻哥哥,爺兒仨一同奔了小酒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爺兒倆各自把這十年的過往簡略交代了一番。丁大頭對姜小沫說:“在書場子講《明英烈》那位先生,跟我可是老相識了,跟你爹也有過交情,這陣子總有人在書場子搗亂,他也是迫於無奈,這纔想起了你丁大叔,特地請我來看場子,一天二十個大子兒。錢多錢少擱一邊,我這忙忙叨叨的,不樂意來啊!可架不住他軟磨硬泡好話說盡,又都是街面兒上的朋友,我磨不開面子,過來替他盯兩天,沒想到碰上你了!我說小子,咱辦事兒之前不得先摸摸良心嗎?你爹你娘當年也是跑江湖的,走南闖北也沒少挨欺負,我可不能讓你端大碗欺負藝人,掙這個錢太缺德。何況你再這麼折騰下去,說評書的都不敢來天津衛了,書場子全得關張,你讓老的少的上什麼地方解悶兒去?”姜小沫臉上一紅:“您說的理兒我全明白,可誰叫我任嘛兒不會,沒有喫飯的能耐呢!端大碗的買賣來錢容易不是嗎?”丁大頭一拍桌子:“我的老賢侄,可別怪我挑你的理兒,我跟你爹一個頭磕在地上,我看着你長大的,你就跟我親兒子一樣,你在天津衛喫不上飯了,怎麼不找我呢?說什麼也不能再去端大碗了,你住我家去,今後跟着我混!”又對傻哥哥說道:“你是小沫的兄弟,就是我丁大頭的侄兒,我管你們哥兒倆喫喝!”姜小沫不想駁丁大頭的面子,他也不能駁,想當初他們家遭逢危難,三親四故全斷了道兒,多虧有丁大頭幫襯着,他爹孃纔不致扔在亂死坑餵了野狗,姜小沫再混也分得清誰遠誰近,於是帶着傻哥哥,跟丁大頭回了家。
丁大頭這輩子一事無成,文不能測字、武不會賣拳,任什麼手藝沒有,還捨不得出力氣,只會到處胡混,家裏頭盆朝天碗朝地,窩頭眼大餑餑小,乾飯稀稀飯少,自己尚且過得飢一頓飽一頓的,拿什麼養着姜小沫和傻哥哥?他倒有個計較,這陣子他正跟着一個棚頭兒混事由,幹什麼呢?舊時每年入夏之前,有錢的大戶人家就在院子裏搭天棚遮光乘涼,這個活兒得找架子把式來幹。丁大頭歲數大,身子胖,登梯爬高上去得把竹竿壓折了,頂多給人打打下手,不過他能吹,給棚頭兒白話得暈頭轉向,對他言聽計從。轉天晌午,丁大頭引着姜小沫和傻哥哥來搭天棚。棚頭兒一看,姜小沫利利索索、有模有樣,可是傻哥哥長得驢球馬蛋的,不僅腿腳不靈便,腦子也不好使,他能幹得了什麼?丁大頭緊着找補:“傻有傻的好處,實心眼兒,認死理兒,咱讓他在底下給看着這些竹竿兒、蘆蓆、傢伙什兒,您不放話,誰也別想拿走,咱丟不了東西啊!何況他還不拿工錢,豆腐坊的鹽面兒——白饒的!”自此之後,他們爺兒仨白天跟着工頭兒搭天棚,晚上去丁大頭家睡覺。當時剛過端午,正是最忙的時候,深宅大院牆高丈八,真有藝高膽大的架子把式,上房不用梯子,兩手摳着牆角,雙腳往下蹬,“噌噌”幾下直躥牆頭,還可以走單梁,往返於屋脊牆頭之上如履平地。姜小沫身手便捷,不出三天即可獨當一面了。入伏之前,該乾的活兒都幹得差不多了,棚頭兒也養不起那麼多白喫白喝的閒人,只得先散夥,等到秋涼拆棚的時候再招呼他們。
爺兒仨掙的錢有數,加之胡喫海喝慣了,不懂怎麼省着過,掙一個敢花倆,一旦沒活兒可幹,自然又是三天兩頭地揭不開鍋。姜小沫暗自合計,無論端大碗還是搭天棚,都不是長久之計,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他腦子裏有轉軸兒,思來想去又轉上一個念頭,陳家溝子魚市上沒了鍋伙,買賣可不見少,守着偌大一個魚市受窮捱餓,那不是放着河水不洗船嗎?
姜小沫不瞞丁大頭,直說了打算折騰一把,佔了陳家溝子魚市。丁大頭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哪有那麼便宜的買賣?你不想想,四合、秉合兩個魚鍋伙散架了,爲什麼沒人去搶呢?因爲各大鍋伙全盯着呢!是人不是人的,都在打陳家溝子魚市的主意。你光棍一條,沒半點兒勢力,怎麼喫得下這麼一大塊肥肉?”姜小沫問丁大頭:“那就沒轍了嗎?”丁大頭也是半個混混兒,低着頭想了想,對姜小沫說:“上山問樵、下水問漁,想在天津衛戳個兒,沒人託着可不成。我給你引薦一位,天津衛四十八家水會總把頭——姓顧名贇,字子謙,大排行第三,人稱顧三爺,那可是青龍幫的元老!我在他老人家手底下當過救火的武善,沒少賣力氣。如果顧三爺能給你當後戳,誰還敢小覷了你?”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河東水西關上關下,哪有人沒聽說過顧三爺的名號?他在家跺一跺腳,四面城都跟着打戰,咳嗽這麼一聲,鼓樓都往下掉瓦片子,那絕對是天津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別看水會是民間自辦的救火會,可就連縣太爺也得給顧三爺面子。因爲水會屬於“玩兒會”,由民間自發組織,官府不撥餉錢,其中有一多半是耍耍巴巴的混星子,平日裏各混各的事由,一旦有了火情,立刻聚攏了滅火。而天津衛人煙稠密,城裏城外的商戶民宅、寺廟道觀、鹽坨碼頭,無論什麼地方起了大火,都要指望水會,縱然是火燒眉毛急上房,也得等顧三爺發話,水會的武善們才肯出手相助,這叫“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到了着火的地方,首先打場子,有一個人敲着銅鑼來回跑,劃出一個圈子,圍觀者不得近前。如若火勢太大,還得扒火道,拆除鄰近的房舍,以防火勢蔓延,同時開始救火、搬運財物。撲滅了火頭,失火的主家必然要給水會拿一份“點心錢”。當然這個錢不是真讓你買點心喫,說白了那是一份心意,一來犒勞救火的弟兄們,二來救火用的水車子、水激子、水筲、撓鉤之類的器械,損毀了也得修補,或者添置新的,總不能讓人家水會自己往裏搭錢。這個點心錢誰家也不敢少給,否則下次再着火,你可別怪水會袖手旁觀。顧三爺不僅是天津衛四十八家水會的會首,領過朝廷的“五品功牌”,頂戴榮身,上堂不跪,縣太爺也得給足了他老人家面子,並且還是個袍帶混混兒,在青龍幫收下八大弟子,全是天津衛響噹噹的人物字號,徒子徒孫更是不計其數。四門兩角、運河兩岸混事由的,哪個鍋伙和哪個腳行有了過節兒,互不相讓僵住了,都得請他這樣德高望重的袍帶混混兒出來說和。
姜小沫沒敢抱多大指望,顧三爺是什麼人物?自己一個沒開過逛的小混星子,要名沒名、要號沒號,怎麼入得了顧三爺的法眼?想不到顧三爺還真買了丁大頭一個面子,讓他帶姜小沫到家中說話。
老天津衛講禮講面兒,甭管有錢沒錢,上人家串門子不能空着手去。爺兒倆在路上買了幾斤貼着紅紙籤的小八件當見面禮。來到城隍廟街往北一拐,老遠就看見一處院落,門樓子上高懸金字大匾,刻着四個大字“守望相助”,這是水會的規矩,消災弭難,義不容辭,側面掛一塊木牌,寫着“衛安水會”。總會頭的住處在水會對過兒,坐西朝東一個小院,正門不大,兩個石頭礅子磨得光潤如玉,托起雕飾花紋的木門。院子門敞着,顧三爺穿一身暗青色夏布小褂,腳蹬靸鞋,手拿一杆菸袋鍋子,正站在院當中看景兒。丁大頭一改以往的大大咧咧,不敢貿然邁步進去,立在門口畢恭畢敬叫了一聲“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