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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驢來到涮海鍋的老街上,但見各家食棚門口一字排開若干個大笸籮,裝着鮮活的海螺、扇貝、蟶子、麻蚶、三疣梭子蟹、晃蝦、青蝦、墨斗兒、鰣魚、鱠魚、梭魚、大黃魚、小黃魚……全是此地盛產的海味。其中一家海貨館子,幌子掛得比別人家都高,隨着風飄來蕩去,上寫“泰發號”三個大字。大門口搭着棚子,支着十幾口熱氣蒸騰的大鐵鍋,喫海鮮的人還真不少,幾個夥計忙得團團轉。二人溜達到泰發號門口,一瞧地上笸籮裏的海貨,個個肥得流油,噼啪亂蹦,那個活泛勁兒,誰家也比不了。最誘人的是大對蝦,連頭帶尾一拃多長,足有孩子手腕粗細,公的菜花黃、母的豆瓣綠,弓腰刨爪亂蹦亂撞,一看就是當天撈上來的,賣的時候拿一根竹籤子插上兩隻,必須是一公一母,論對兒賣,所以才叫“對蝦”。

姜小沫告訴傻哥哥,甭含糊,想喫什麼要什麼。傻哥哥沾別的傻,他可知道什麼東西好喫,當即擼胳膊挽袖子,來了個“小孩放炮——點”!倆人點了三盆海鮮、二斤燒刀子,在食棚中落座,眼前這口大鐵鍋中的湯底已煮成了奶白色,上面漂着花椒、蔥薑蒜,鮮香撲鼻勾人饞蟲。傻哥哥樂得直冒鼻涕泡,甩開腮幫子一口酒一口菜,喫得滿頭大汗。他天天在陳家溝子混,河海兩鮮可沒少喫,但是這麼鮮的東西並不常見,更捨不得這麼撒着狠兒地喫,今個兒是越喫越沒夠,沒過一會兒,三盆海鮮見了底,又要了三盆,仍是生熟不顧,風捲殘雲一般,肚皮撐得滾圓,一肚子魚蝦蟹貝直頂到嗓子眼兒。姜小沫沒動筷子,他看傻哥哥喫得差不多了,招手叫來夥計,付完賬又額外掏出一錠銀子打賞。按過去勤行的規矩,主顧喫得滿意了,又或存心擺闊,結賬時往往多給幾個賞錢,前堂後竈人人有份。夥計一吆喝“某某爺賞多少多少”,前堂後竈連墩兒上切菜的小學徒聽見,都得跟着一齊謝賞,因爲這個錢東家不要,關了門上了板大夥均分。夥計接過銀子,臉上樂開花了:“大爺,您喫得順口嗎?我再給您撈點兒帶殼的?”姜小沫一擺手:“蝦蟹不必上了,你給我拿兩條鰨目魚來。”夥計賠笑道:“哎喲,鰨目魚咱可沒有,您喫過見過,肯定比我明白,眼下才剛開海,喫鰨目得等到入伏之後,那纔算應時當令,因此叫‘伏鰨目’。那會兒的大鰨目魚兩尺來長、兩寸多厚,全是一條條的蒜瓣子肉,您也甭涮着喫,到時候您再過來,我讓後廚給您燒一道侉燉鰨目!”姜小沫說:“不對啊,誰不知道海下泰發號的魚坑數九寒天不上凍,要什麼魚有什麼魚,在別處喫不着鰨目,來你們家還能喫不着嗎?”

泰發號的跑堂夥計還挺機靈,你有來言他有去語,告訴姜小沫:“您這話問得真沒毛病。只不過我們這一網撒下去,撈上來什麼是什麼,這幾天也沒見着鰨目魚,咱總不能把坑裏的水放幹了不是?”姜小沫道:“行了,算你有理,鰨目魚我不喫了,你再給我來兩盆水蠍子!”海下人管皮皮蝦叫水蠍子,開海之後海貨太多,“一網金、一網銀、一網來個聚寶盆”,像什麼小鬼夾子螃蟹、小鮁螺油子、小青蛤、小鱸板兒,也包括水蠍子,這幾樣當時不夠肥,賣不上價,打到了也得揀出來扔回海中。因爲一艘漁船的載重有限,出一次海,得儘量多打點兒值錢的海貨。想喫水蠍子至少也得等到過了清明,最好是到穀雨前後,那個時候公的個大肉肥,尾巴尖兒裏都是滿的,母的項帶“王”字,背上一條紫線,蒸熟了能剝出形似蜈蚣的蝦黃,蘸上點了小磨香油的姜醋汁,喫多少都沒夠。但眼下確實不到時令。話雖如此,夥計還得哄着姜小沫:“您又說笑了,咱家這麼多海貨,哪有人喫水蠍子呢?要不然這麼着,小的我敬您二位一盤生醃籽蟹,保您喫一回想二回,您看行嗎?”

籽蟹也是好東西,正經名字叫“紫蟹”,醬紫色的蟹蓋,大的也不過燒餅蓋大小,生在河裏長在海里,鹹淡水交匯出來的東西,不說多上品,但是味道獨特,海下人擇出滿籽的母蟹,擱在油水裏泡上一天,讓它們吐淨了泥沙,放到陶罐裏,拿提前熬好的滷水泡上七天七夜,再取出來還跟活的一樣,但是味道早已經醃進去了,喫一口滿嘴鮮香,什麼料也不用蘸。夥計本是好意,姜小沫可不答應了:“那麼大一個泰發號,怎麼要什麼沒什麼呢?算了算了,也別說我爲難你,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自己去你們家的魚坑裏釣,釣上來什麼我喫什麼!”夥計面露難色:“哎喲大爺,您看我就是一個跑堂兒的,魚坑是東家的,我做不了這個主啊!”姜小沫又掏出一錠銀子:“那煩勞你去問問你們東家,行嗎?”天底下沒有嫌錢燙手的,看姜小沫的穿着打扮,聽說話的口氣,再加上出手這麼闊綽,以爲是天津城裏哪個大買賣家的掌櫃,讓他喫痛快了,絕對少不了賞錢。夥計立刻換了一張嘴臉:“您看這話兒怎麼說的,怎麼又讓您破費了?您稍候片刻,我去通稟一聲,問問我們東家。不過咱話說到前頭,辦事不成不算無能,如若是東家不答應,您可別怪我。對了……敢問您尊名貴姓?萬一我們東家問起來,我該怎麼稱呼您呢?”姜小沫淡淡地說:“姓也不貴、名也不尊,陳家溝子魚市秉合魚鍋伙頭把兒。”海下的漁民打了魚蝦,十之八九要賣到陳家溝子,誰沒聽過秉合魚鍋伙大寨主的名號?夥計喫了一驚,再也不敢怠慢:“失敬失敬,我馬上給您通稟!”

其實姜小沫心裏明鏡一般,在陳家溝子開魚鋪、海貨店的無人不知,海下有個大漁霸叫高四輩兒,絕對可以說是“窩頭掉地上又被人踩了兩腳——不是什麼好餅”,憑着祖上傳下來的“官票”強買強賣、惡喫惡打,海下十二堡的漁民誰也不敢惹他,做買賣從來只用黑心砣、陰陽秤,明面上的不算,光靠秤桿子上的花招,掙下的銀子就沒數了。漁民們出海走得遠,打來鮮魚活蝦,往往趕不及送去魚市,或是賣不了那麼快,所以各家各戶都在海邊挖下魚坑,開渠引入海水,先把魚蝦混養起來,再怎麼說也是死水,比不了剛從海里捕上來的鮮活。卻有一個出奇的魚坑,二十幾丈見方、六七丈深,縱是缺鱗斷尾、半死不活的魚蝦,放入坑中三五天,非但死不了,甚至能緩過勁兒來。不是當時當令的海貨,打這個坑裏撈出來,也是又鮮又肥。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乎,話經三張嘴,長蟲也長腿,當地人都說這是一個寶坑。本來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漁民自己挖的,高四輩兒看着眼紅,強取豪奪佔了這個魚坑,這纔開起了賣活魚活蝦涮海鍋的泰發號。

不消片刻,一個黑胖子迎了出來。只見此人一身藏青色綢緞褲褂,小風一吹撲啦啦亂抖,四十來歲,醜得出奇,鬥雞眉蕎麥眼,塌鼻樑翻鼻孔,厚嘴脣下兜齒,掛一面銅鑼都不帶掉的,一臉的惡癬,脖子短肚子大,豎着三尺五,橫着也不下三尺三。黑胖子衝姜小沫一抱拳:“不知姜爺到此,高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當下將二人請入泰發號的後堂,落座看茶。賓主雙方寒暄了幾句,姜小沫開門見山:“四爺,我這一次到海下來,實有一個不情之請,想在您家的魚坑釣幾條魚,您看行嗎?”高四輩兒一臉詫異:“您守着陳家溝子魚市,想喫什麼海貨沒有,還用得着自己釣魚?再者說了,我鋪子裏魚蝦也不少啊,您喫着不順口嗎?”姜小沫說:“我還是得自己來,哪怕一條魚都釣不到,沾一沾您家寶坑的靈氣,也不枉大老遠地跑這一趟。”傻哥哥也跟着幫腔,衝高四輩兒一齜牙:“早釣魚,晚釣蝦,中中……中午釣出條大鰨目,哈哈哈哈!”

高四輩兒一臉的不痛快:“不是我駁二位的面子,您也瞧見了,整個海下十二堡,這麼多家食棚飯鋪,只有我們家的魚最鮮亮,倘若南來北往的喫主兒都來下杆釣魚,豈不毀了我的寶坑?”姜小沫掏出五百兩銀票,往桌子上一放,推到高四輩兒眼前:“我不是跟您商量嗎,這張銀票押在您家,多退少補怎麼樣?”高四輩兒見了銀票兩眼冒光,心知買賣來了,更得沉住氣了:“哎喲……這可不行,跟您交個底,就爲了寶坑,我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外人誰也不準靠前。倒不是高某人我貪財,一旦出了岔子,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上哪兒解饞去?何況坑裏的王八、大對蝦、海紅,價碼兒都不一樣,這個賬……算不清啊!”姜小沫笑道:“好辦,我再給您加五百兩。”說話又掏出一張銀票。高四輩兒又搖了搖黑腦袋:“我可不是跟您討價還價,不在銀子多少,我不能壞了規矩不是?”他嘴上搪塞着,心下緊打算盤,平常來的都是喫海貨的,誰有心思釣魚?寶坑裏有多少魚蝦,全是他高四輩兒親眼看着從漁船上卸下來的,縱然杆杆起,攏共能釣多少?再說陳家溝子到海下一百多里地,秉合魚鍋伙的頭把爲什麼跑這麼遠來釣魚呢?莫非坑裏藏着什麼寶物?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每年開海之前,他必定派人清坑,並非沒在坑底下挖過,當真沒有出奇的東西。盤算來盤算去,高四輩兒仍是猶豫不決,遲遲不肯應允。姜小沫見狀,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將兩張銀票收入褡褳,嘆了口氣說:“既然您覺得爲難,我也不強求了,告辭告辭。”叫上傻哥哥,抬屁股走人。

漁霸高四輩兒是屬犟驢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況且說出大天去,他只不過是個鄉下土鬧兒,從陰陽秤上摳出一千兩銀子也不是易事,立馬繃不住價兒了,忙扯住姜小沫的衣襟,諂笑道:“您急什麼,不就是釣魚嗎?好說好說……”姜小沫“哦”了一聲:“看來您想明白了?”高四輩兒瞪着一雙蕎麥眼,往姜小沫的褡褳裏瞟了瞟:“那個……我想沒想明白倒無所謂,只不過手下的兄弟們,全指着這個買賣喫飯呢,您看這人喫馬喂的……”姜小沫點頭會意,再次掏出兩張銀票擺在桌上。高四輩兒喜滋滋地拿了銀票揣入懷中:“您算來對地方了,咱家坑裏的魚蝦個頂個的活,手捏尾巴一條線,沒有鉤眼不缺鱗。二位儘管釣,喫不了虧,只有一節,可不許下網搬罾!”姜小沫點頭道:“那當然了,還得麻煩您,讓夥計幫忙在坑邊支一口大鍋,甭管釣上什麼來了,我們哥兒倆就直接涮海鍋子了。”高四輩兒挑着大拇指奉承:“嘿,釣一條涮一條啊,還是姜爺您會喫,講究!”

高四輩兒親自在前面帶路,姜小沫騎在黑驢上,由傻哥哥牽着,繞到海貨老街的後面。遠處是茫茫大海,虛虛渺渺,岸邊泊着十幾條漁船,架子上晾着漁網,近前赫然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魚坑,坑邊以貝殼、膠泥築起一道堤埝。密密麻麻的小白蝦貼着水面遊弋蹦跳,引得水底的魚羣躍起奪食,翻騰出一片片混亂的白浪。高四輩兒滿臉得意地伸手一指:“您老上眼,這就是咱家的寶坑,說到在海下喫魚喫蝦,誰也比不過咱這個大坑!”

不多時來了幾個夥計,抬着鐵鍋、燒酒、調料、笊籬、碗筷、板凳、劈柴,撿幾塊石頭搭成土竈,支上一口大鐵鍋,倒了水引火燒柴,收拾妥當,扭身回館子接着幹活去了,因爲有高四輩兒盯着,誰也不敢偷懶耍滑。姜小沫圍着魚坑轉了一圈,選定一個地方,從褡褳裏掏出秤鉤子,拿麻繩拴了個豬蹄子扣,也沒掛魚餌,甩起來扔到坑裏,又把麻繩的另一端系在堤埝邊的一根木頭樁子上。高四輩兒看見那個大鉤子,差點兒氣樂了,心說:“你們二位可夠貪心的,帶這麼大一鉤子,這是想釣多大的魚啊?反正我清過坑了,無非是魚蝦海貨,你願意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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