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死十三災上 (第4/7頁)
天下霸唱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竇佔龍行遍天下憋寶,從不曾接連兩次失手。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到傻哥哥來問。傻子前言不搭後語,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竇佔龍才聽明白。原來那天半夜,傻子正在坑邊埋銀子,忽然聞到一股子香味,抬頭看時,不知打哪兒走來一個提着燈籠賣燒雞的販子,肩上一個挑子,前後兩筐飄着熱乎氣兒的棗紅色燒雞,個頂個油光光、肥嘟嘟。他連着喫了那麼多天的鍋貼包子,再好喫也喫膩了,當場攔下賣燒雞的小販,也不問價錢,抓上一隻撕開了就啃。他可解饞了,直如風捲殘雲一般,一口氣喫了十來只燒雞,喫完一隻給小販一錠官銀。怎麼會這麼大方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子跟在財神爺竇佔龍身邊二十年,見慣了此人揮金似揚土、花錢如尿褲,也跟着拿錢不當錢了。再有一個,傻哥哥喫燒雞的時候,還沒忘了竇佔龍告訴他“喫一個鍋貼,埋一錠銀子”,只不過喫得興起,傻氣往上冒,記成了“喫一隻燒雞,給一錠銀子”。小販一上來可能以爲遇見強盜了,嚇得不敢動彈,半天才瞧出來,合着這位爺是個傻子,否則怎麼會喫一隻燒雞給一錠大銀呢?他知道跟傻子沒理可講,別看眼下給錢挺大方,等到傻子喫飽了,說不定還得再把銀子搶去,又見這位傻爺五大三粗的,估摸着自己也惹不起,便趁傻子手捧燒雞大快朵頤之際,挑着挑子就跑了。傻哥哥自己喫了個溝滿壕平,雞骨頭吐得滿地都是,這纔想起來沒給竇佔龍留一隻。回頭再找小販,早沒影了,他也就沒好意思再提這件事。等他扭過頭來接着埋銀子,可崴了大泥了,喫了一肚子燒雞,撐得他翻心燎肺地難受,鍋貼包子喫不下去了,一犯迷糊全數亂了,銀子沒埋夠,留下老大一個缺口。
竇佔龍越想越不對勁兒,依着常理來說,只不過是傻哥哥貪嘴喫燒雞,以至於埋的銀子不夠,誤了他的大事。實則不然,深更半夜怎麼會有在山嶺上賣燒雞的小販?看來妄動天靈地寶,果受鬼神所忌,不知什麼東西從中作梗,破了他的銀子陣,又趁機盜走了落寶金錢,這才叫“終日打雁,被雁啄眼”呢!
事已至此,竇佔龍也是無可奈何,只怪自己百密一疏,連着讓傻哥哥喫了多少天的鍋貼包子,沒想到該給他換換口兒,實乃情屈命不屈,活該如此,悔青了腸子也是白搭。不過金蟾離了五雷殿落入塵世,倒不愁拿不着它。有道是“好飯不怕晚”,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的,下一次無論如何也該逮住三足金蟾了。
竇佔龍在九嶺十三坑折騰一溜夠,不僅沒逮住金絲蛤蟆,還丟失了落寶金錢,只得帶着傻哥哥,尋着寶氣一路追蹤。合該是風雲際會,更有一番夙世因由,時隔二十年,騎驢憋寶的竇佔龍又來到了九河下梢。
咱們說三足金蟾遁出九嶺十三坑,沒往別處去,跑到九河下梢天津衛,一腦袋扎進老鐵橋下的海眼裏,打死也不出來了。怎麼這麼寸呢?倒不是“無巧不成書”,皆因天津城的格局非比尋常,繞着東南西北四面城牆走上一圈,不多不少剛好是“九里十三步”,正可衝抵“九死十三災”的劫數。而且天津衛水系龐雜,呈九龍入海之勢,深不見底的海眼不下七八處。大的不比大河沿兒小,小的不過井口大小,相傳老鐵橋下也通着一個海眼,本地最熱鬧的幾條大街形同一隻蜻蜓,城外的老鐵橋又正在蜻蜓尾巴尖兒上,是以財氣興盛、商貿發達。大清朝廷也在此設立鈔關,分爲稅房和銀房,稅房管收稅銀,只要銀子不要制錢,過往車船如數交付稅銀,再由銀房將收來的散碎銀子熔鑄成五十兩、一百兩的銀元寶存入官銀號,白花花的銀錠子成筐成筐地往出抬,看得人直眼暈。
竇佔龍再一次來到九河下梢,眼見着天津城的繁華遠勝於二十年前,外國租界地蓋起了爲數衆多的洋樓,黃頭髮藍眼珠的洋人隨處可見,而此時的大清國早已是內憂外患、千瘡百孔,正值多事之秋,想在魚龍混雜的是非之地取寶,勢必要掩人耳目。所以他是一不訪故交,二不尋舊友,也不再急於求成,只同傻哥哥在老鐵橋附近的厲家老店住下,穩紮穩打,一步步謀劃取寶的法子。
他倆落腳的厲家老店,開在商號林立的街口,上風上水、生意興隆,探檐罩棚上掛着的綢幌迎風飄曳。掌櫃的五十多歲,祖上傳下來做此營生。早先只是個大車店,僅有一進院子,三面是客房,倒座是柴房和馬圈。後來幾經擴建,到如今已是前中後三層的院子,前院還是大車店,設有通鋪、竈房和客堂,住店的可以給倆錢搭夥喫飯,捨得多掏幾個的也能讓廚子單做;中院最大,按照朝向分爲天、地、人三等客房,用於招待貴賓豪客;後邊小院是堆房和鍘草餵馬的牲口棚子。
有錢的王八尚且大着三輩兒,何況是財大氣粗的竇佔龍呢?一千兩一張的銀票往櫃上一放,掌櫃的驚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突突”亂跳的左眼皮子,趕緊笑臉相迎。夥計也不敢怠慢,點頭哈腰地引着他和傻哥哥去看頭一等的天字號上房。穿房過屋進到中院,頓覺天地一寬,眼前是坐北朝南、一明兩暗的青磚瓦房,曲檐勾欄、綠窗紅柱,層層楣檁彩畫、雙雙翼角飛椽,牆上的磚雕花飾刻工細膩。客房中間設有待客廳,但見“四白落地賽雪洞,五福捧壽帖當陽;山牆上頭一張畫,九龍吸水鬧海潮;八仙桌子當中放,花梨交椅列兩旁;金漆托盤細瓷碗,官窯的茶壺畫桃仙;紫檀條案明又亮,白玉瓶插孔雀翎”。廳堂兩側各有一間臥房,牀榻前立着四扇屏,一扇彩繪一個典故,分別是“文王夜來夢飛熊”“太祖押寶東大橋”“三顧茅廬請諸葛”“五老坐崖觀太極”。
竇佔龍看中了百年老店地氣興盛,且又鬧中取靜無人打擾,便跟傻哥哥一人住了一間。臥房雖爲暗間,卻也收拾得窗明几淨,雕花的檀木牀四面帷帳,牀上是錦緞的被褥、新續的蕎麥皮繡花枕頭,牀頭掛着香荷包,讓人躺下就不想起來。住得舒服喫得也不錯,老鐵橋附近街市繁華,三步一個飯莊子、五步一個飯館子,家家都有拿手菜。不想出去下館子,可以吩咐竈上做得了端到屋裏,應時當令的青鯽白蝦鮮腴無比,爆炒熘炸樣樣皆能。喝酒也不用出去,店裏頭不只有“杏花村”“老白乾”,“狀元紅”“葡萄綠”“玫瑰露”“紫竹蘭”“菊花白”全給您預備齊了,價錢比東門裏的大酒缸還實惠。另有專門的夥計盯着添茶續水。擺在桌子上的水果點心,喫不喫也是一天一換。當然了,這全是拿銀子砸出來的,給少了人家也不伺候你。店大欺客,反過來說,客大也可以欺店。竇佔龍提前在櫃上押夠了銀子,多了不用退,少了隨時補,店夥計自是盡心盡力,當成活祖宗來伺候。定下落腳的地方,竇佔龍卻並不急於憋寶,每天天一亮就出去,可着天津城一通轉,誰也猜不透他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