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男人 Moon-Face (第5/11頁)
常青藤語言教學中心編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就像社會上的人們通常認爲的那樣,我這麼討厭約翰·克萊沃豪斯,不是因爲他對我做過什麼錯事或者無禮的舉止。不過,如果他真的做了錯事,我現在對他的厭惡遠遠超過這個,更深刻、更微妙,是那樣的不可理解,難以捉摸,以至於我都無法用清晰、準確的語言表達出來。我們每個人都會在人生中的某個階段經歷這樣的事情:平生第一次見到某個陌生人,就是那麼擦肩而過,即使在夢中也不會留下一絲印象。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人,在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們往往會說“我不喜歡那個人”。我們憑什麼不喜歡人家呢?哎,其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僅知道不喜歡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僅此而已。我對約翰·克萊沃豪斯的印象就是這樣。
有着這麼一副長相的男人有什麼資格享受快樂和幸福呢?然而事實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樂觀派。他總是笑容滿面,笑聲不斷,彷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順心的事一樣,真是個該被詛咒的傢伙!哎,看着他總是這麼高興,這簡直是對我靈魂的莫大刺激!別人可以大笑,可以快樂,這很正常,也不會令我煩惱。就連我自己過去也常常開懷大笑——當然是在我遇上約翰·克萊沃豪斯之前。
可是他的笑使我非常惱火,簡直要把我逼瘋了,好像除了他的笑之外,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都無法激怒我,不會使我瘋狂。它總是揮之不去,圍繞在我的周圍,使我的心爲之瘋狂,讓我得不到片刻的放鬆。那是一種洪亮的、瘋狂的笑聲,不論在清醒時還是在睡眠中,我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它就像一把巨大的銼刀,發出尖厲的聲音穿刺着我的心靈。在矇矇亮的清晨,它吶喊着,穿過時空攪亂我的美夢;在中午炫目的烈日下,當那些繁茂的枝葉都耷拉下腦袋時,當鳥雀們都躲到森林深處去時,當自然萬物都在昏昏欲睡時,他那巨大如雷的“哈哈”和“呵呵”的笑聲響徹雲霄,挑戰着頭頂的炎炎烈日。還有,在漆黑的深夜,在寂靜的十字路口——那是他從城裏回家的必經之路,總會傳來那令人討厭的狂笑,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接着我輾轉難眠,苦惱不已,我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在一個黑暗的夜晚,我偷偷摸到他的家,把他的牛放到他的地裏。但次日清晨,我聽見他又大笑着把牛趕回家了,說:“其實沒什麼,我不應該因爲它走進更肥美的牧場而責備這個不會說話的可憐畜生。”
他養了一條狗名叫火星。這條狗體形龐大,性情兇猛,有點像獵狗,也有點像警犬,可以說兼兩者的特徵。火星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快樂,他倆總是形影不離。我一直在等待時機。這一天終於來了,機會簡直是從天而降。我想辦法引出那條狗,然後用加了士的寧毒藥的牛排打發它。但火星的死竟然對約翰·克萊沃豪斯沒有造成絲毫影響,他那發自內心的笑聲和往常一樣頻繁,而那張臉也和往日一樣,圓如中天滿月。
後來,我乾脆放火燒了他的草垛和穀倉。可是,第二天早上,正好是星期天,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無憂無慮地歡快地出了門。當他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我趕上去問他:“你要去哪裏?”“去捕鮭魚,”他回應着,笑容滿面,臉蛋圓得像十五的月亮,“我酷愛捕鮭魚。”
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人!他一年的收成都貯藏在穀倉和草垛裏,而且據我所知,他的這些財產也沒有上保險。然而,面對突然而至的災難和即將來臨的寒冬,他竟然還能高高興興地出去捕鮭魚。當然了,人家不是說了嘛,因爲人家“酷愛”捕鮭魚!如果憂愁曾在他的眉毛上停留,哪怕片刻也可以,如果他那張臉能表現出哪怕是一丁點的驚慌或嚴肅,起碼不要再像那輪滿月,如果他的面頰上在某個時候不再有笑容的影子,哪怕只有一次,我相信自己一定早原諒他了。但是事實告訴我,他沒有,在禍不單行的不幸面前,他反而越來越快樂了。
我辱罵他,他雖然表現得驚訝,但望着我的時候,遲鈍的臉上仍保持着微笑!“要我跟你打架?爲什麼?”他慢吞吞地問道。而後,他又大笑,“你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你簡直要笑死我了!嘻!嘻!嘻!啊!哈!哈!哈!”
面對這麼一個人,你還能做什麼呢?這簡直是挑戰我的忍耐極限!我恨死他了,這種憎惡之情簡直無法形容。還有他的那個名字——克萊沃豪斯(“屠刀”和“房子”的合音)!這是個什麼名字啊?簡直是荒謬至極!克萊沃豪斯!仁慈的上帝啊,爲什麼會給他起名叫克萊沃豪斯?我一遍又一遍地問着自己。我不會對史密斯、布朗、瓊斯之類的名字介意,除了克萊沃豪斯!大家都來聽聽這個名字,自己念一遍“克萊沃豪斯”,只要聽聽這個可笑的發音就行了——克萊沃豪斯!我想問問你們,這難道是人類應該有的名字嗎?我想你一定會說“不”。沒錯,我也會有同樣的回答——“不是人類的名字!”
我一定要擊敗他!於是,我又想到了他的抵押品——房子。既然他的莊稼和糧食都已經被毀掉了,那麼他就失去了還債的能力。因此,我找到一個精明、吝嗇且守口如瓶的放高利貸者,把那抵押品轉讓給了他。關於這件事情,我始終沒有露面,而是通過這個放高利貸的中間人迫使克萊沃豪斯喪失了抵押品的贖回權,只留給他幾天的時間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房子裏搬出去。之後,我裝作若無其事地過去看他,看他面對這樣的事情到底怎麼做。因爲我知道,至今爲止,他在那裏已經居住了二十年了,對這樣的事情他會怎樣呢?但是,他那橢圓形的眼珠忽閃忽閃的,臉上仍然洋溢着快樂,那張圓臉依舊宛如一輪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