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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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疑問。”陶無忌加上一句,“告解亭裏的神父不會質問。”
胡悅笑了一下,搖頭,笑容有些澀然,爲此刻的氛圍更添上幾分詭異。她拿過茶壺,爲他續水:“車禍第二天,我陪老爺叔去簽了個器官捐贈同意書,他說死後要把所有的器官都捐出來。我問他爲什麼,他說,積德。還有戴副總跳樓那次,他隔天就去了貴州郊區,一口氣建了二十所希望小學,叫‘尚德小學’。你大概不知道,戴副總的名字就叫戴尚德。我說他,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如果天底下的事情都可以這麼操作,那就沒有‘作孽’一說了。我是倚小賣小,除了我,沒人敢這麼說他。老爺叔自己也講過,全天下他只聽我一個人的,我是阿姐,他是小弟。這自然是哄我開心,他若是早點兒結婚生子,只怕我比他孫女也大不了幾歲。”
“我們還是朋友嗎?”結束時,她這麼問他。
陶無忌點頭,爲了強調,還把她的手握住,放在手心裏捏了兩捏。她笑笑,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他的手上。手心冰冷。他只當沒察覺,也報以一笑。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儀式感了。也是極不自然的。手握了一分鐘才放開。胡悅又笑了笑,說:“好,再見吧。”
她沒開車。他想也對,心情不好開車容易出事,便替她叫了出租車,目送車子駛遠,在夜幕中漸漸消失。陶無忌那瞬有些後悔。她這樣深夜跑來,滿腹心事,只吐露給他一個人聽,他卻像個傻子似的,反應統統慢半怕,笨拙無比。她到底是怕給他添壓力,從頭到尾面帶微笑,好像委屈的不是她,竟是他似的。她的語速比平常稍快些,故意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讓他來不及反應。他猜她是不夠自信的。那些事,真正是忒離奇了,讓人咋舌。她說到“老爺叔”三個字時,微微搖頭,嘴角卻又帶着幾分寵溺,真正是自己人的感覺。她總是這樣,對着鍾愛的人,便全身心投入。便是錯,也讓人不忍說她。
“我自己覺得不全錯,旁人卻未必這麼想。只盼你別做那些模棱兩可的事,讓自己後悔,哪怕身不由己也別做。你有條件做個好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片刻後,她給他發來消息。有些話到底是要寫下來纔對,一句是一句。說了反倒可笑了,隔夜菜的味道,樣子不變,意思卻完全不同,像嘲人了。檯面上未必能說出口,等分開了,看不見人,纔好說心裏話。
不久,便傳來胡悅辭職的消息。行裏議論了一陣,也沒聲音了。原配鬥小三,小職員被支行長夫人逼走,熱鬧一時罷了,不值得多提。要命的是青浦支行那筆貸款。一週前新貸的五億,還了前年那筆基金。張行長也算是膽大了。胡悅一副金袖釘、幾道小菜,便哄得他乖乖聽話,還價也沒有半句。是在他家裏。胡悅親自去菜場挑的瀨尿蝦、鯧魚和梭子蟹,寧波海鮮正當時。湯是“蝦兵蟹將”,魚是蔥烤,再加個綠葉菜,簡簡單單,卻是好味道。酒也是她帶來的。吳顯龍挑了瓶年份不錯的紅酒。她說海鮮該配白酒,又換了瓶阿根廷的白葡萄酒,產地是冷門,酒卻是異常地好。吳顯龍有些心疼,說便宜這個癟三了。胡悅說,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喫飯時張行長一雙眼睛始終盯着她,倒不是色眯眯,而是眷戀到極點,癡漢模樣。他道:“我真的離婚算了。”胡悅徑直扔下一句:“離婚幹什麼?我又不會和你結婚。”她不怕他惱火,適時潑點兒冷水,兜頭一棍子,免得他癡頭呆腦。他果然不生氣,只是問她下次幾時再見面。她啐道,這次還沒結束呢,又問下次。他訕訕的,偎着她,嗅她髮間的氣息。那天若不是最後殺出個程咬金,本也稱得上是完美,該喝的酒,該辦的正事,都沒落空。誰會想到他老婆說好去普陀山燒香,在外頭住一晚,八點不到竟回來了。招呼也不打,一邊開門一邊嚷着:“那邊小海鮮實在太靈光,忍不住買了些,等不及明天,索性今天就拿回來給你嘗——”鞋脫到一半纔看到房內兩人。俱是錯愕的表情。女人手裏的塑料袋滑落,袋口破了,一隻梭子蟹爬出來,滿屋海腥氣。她瞥見桌上的魚蟹。三人怔了半晌。氣氛抑鬱得叫人想殺人。還是張行長打破沉默,竟是破口一通罵:“上海沒海鮮啊?菩薩不拜,香不燒,這麼急趕回來,尋死啊!鈔票多啊,燒汽油白相啊!”胡悅朝他看,有些意外了。女人被罵得一愣,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沒頭沒腦地朝胡悅撲去:“儂這隻死女人——”張行長雙手擒住,往沙發上一甩,臉上無比嫌惡:“死遠點兒!”
男女間,用力多的那一方,自是喫虧。天底下都是如此。顛撲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