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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巷?——難道自己見到的那個黑衣女人時所在的巷子也叫輪迴巷?韓鍔一愣,冷眼向那伊吾王子望去,卻見他神色間還算自然。但他明明本不是什麼喜歡閒言碎語訴說地方風情的人物,怎麼卻提起這些?韓鍔一時也測不準他是什麼打算。只‘噢’了一聲沒有接話。
就是那伊吾王子不提,韓鍔今天也要到那“輪迴巷”裏走走了。他這次來居延,一一大半倒是爲了小計的病。這兩天身子將息好後,他就知道自己必須再到那小巷裏一探了。捱到向晚,韓鍔處理完諸多公務後,找了個空就閃出門,慢步向當日曾與那黑衣女子一會的小巷內走去。走了有一刻纔到,那個小巷子還是如此荒涼。那小巷在城牆邊上,四周沒有居民,一眼望去只見黃黃的土黃黃的牆,牆上乾涸的裂縫與一間間沒了頂的房子。
這塞外之城的荒涼卻與中土之地大是不同。——關中的小巷,就是荒涼,也多少還帶着點潮氣與黴溼的,可這裏,卻是失去了所有水分的乾涸。水在這城裏是一樣珍貴的事物,沒有人的地方,連水氣也沒有的。城中本是歡聚之所,這個廢棄小巷卻像是那城外沙漠侵入這城中的一點蠻荒。
天氣不好,夜已初更,月升了,空中還見得到有些揚塵。遠遠的身後有些絃索的聲音,龜茲一帶的樂聲就是這樣,近聽極爲歡暢。可只要距離稍遠,沒了在場的那份熱氣,聽起來就格外荒涼,韓鍔也不知那女子還在不在。他走進了當日的那個土室,像是一個洞的窗子外,是昏得讓人眼花的月,土室的牆上,黃土簌簌而落。那張案上,還積有香灰,韓鍔還記得當日看到的香灰堆成的三個字:
徒然草。
可案上那字現在居然還在!依舊是“徒然草”三個字。那字的筆勢間都有一種荒涼,徒然徒然,爲什麼那救命的藥草會取名“徒然”呢?
韓鍔忽覺身後有人。他一回頭,果見那個黑衣女子還是從頭到腳都爲一身黑袍罩住,身子縮在屋子的陰影裏看着自己。那女人的身體姿態給人的感覺不知怎麼總是這麼荒誕,又由荒誕而極盡荒涼。看到她時,韓鍔總覺得算命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在她們面前,人生恍如虛妄,他生活中的種種真實:這塞外十五城、這居延、這富庶繁華、這他所努力保衛與操持的好像在那女人眼裏都成了幻象。只有那似乎無邊無際的巴丹吉林少漠纔是真的,是人間唯一真實的所在。而她這個土屋,就是這場繁華具象中唯一超脫現實的以一種荒誕的方式可以通往那真實的路。她隔着厚紗的眼睛,似乎時刻在告訴你: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而只有那荒涼,纔是真的。
但——小計不是假的,那曾握於他掌心的手不是假的,生命也……不是假的!韓鍔用指摳了摳自己的掌心,決心今天無論如何,就是逼也要逼問出那徒然草的下落來。他聽祖姑婆說過,那種草這世上絕無僅有,只產於巴丹吉林沙漠。而他就是找到也沒有用,因爲,他需要的是浸過多年經過煉製的徒然草,那種練制還相當複雜。祖姑婆那時提到過樸厄緋的名字,那麼,自己要找的是她嗎?他不確定。只聽那個女人啞聲道:“你來了。”
韓鍔靜靜地想,不是我要來,是那個什麼伊吾王子想讓自己來,他和這個女子有關係嗎?那女子卻走到案前,用手撫着案上的香灰道:“我知道你要來,因爲我在焚香時,預感呈現,這香灰又落成了‘徒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