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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世再怎麼不好,畢竟還有我,還有……”
她抬起眼:“我愛你。”
這也許是她所能吐出的最軟弱的話了。韓鍔的心中也有一絲感動,他伸臂抱住了她——他也不是不喜歡這個人世,但,那裏的人太多了。慾望塞途,你只要稍存個性,稍逞恣肆,就會無意間撞碎碰壞好多好多。他不想爲了自己的無忌撞碎和碰壞別人的生活,所以他才逃世。
他不能像方檸一樣,爲要自己想要的,一定全力索取。無論殺生斬命,凡是阻礙她的她都會下手除去,且不愧疚。
她說她喜歡這個人世,但只要不有違她價值觀念中的根本秩序,她對這個人世中的人是無所體恤的。而自己號稱厭世——起初幼小稚弱時還有着不想在其中碰得一身是傷的軟弱之念;但漸漸長大後,發現自己已足夠堅強足夠果勇,足夠有能力傷人後,他不想碰傷的只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他沒有說什麼,因爲,知道這樣的日子已不多了。在這樣餘日無多的默契與溫存裏,他不想與杜方檸爭吵。杜方檸感受到了他的臂膀中的力氣,想起那日,居延城外,自己在落日下看到他瘦韌的胳膊上那爲落日鍍上一層微微金光的汗毛時,心裏是如何的突生焦渴與衝動。那種感覺,就是最本源處生髮的渴望相伴的愛吧?但——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在阻礙太多的塵世,在本已相違的心思中,再深的渴望也只能成就一時之好吧?
韓鍔沒說話,但她已明白——她的眼睫垂下,有如夜冷松針,輕輕顫了顫,卻不再去想它,安心地放任自己暫且踏實地偎在這個男人懷裏。如果就這麼一生遊牧塞外,只有天、地、草、水,馬、羊、帳、奶……那樣會不會好呢,好不好呢?……沒有別的,只有彼此。
有時半夜她會猛然覺得韓鍔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她睜開眼,只要身子輕輕向他身上一偎,他的手就會好猛烈地揉弄起她的肌膚。她在暗夜裏看着他的眼,窄小的帳篷,好冷的冬日。他的火在燒,那火會從指尖燒到心脈,從尾閭燒到湧泉,然後在蜷縮的、扭異的糾纏中一直升到百會,滿心滿肺的亂,滿心滿肺的絲癢,撩起你最細微的觸覺,不甘心地在這寂天寞地裏證求着一個‘生’的存在。
然後,冰山裂了,雪崩一刻。大士瓶傾,銀河倒瀉,然後一息之間什麼都靜了。本沒有蟲鳴鳥吟的冬的夜顯得更靜了,本只空白得只有雪的四野都不存在。兩人虛乏在一個如此空漠的時空裏:星乏宇寂,汗漫無依,覺得激情過後,洗得重又稚嫩如初的靈魂在這無依的闊大里飄呀飄。
那時——真的感覺自己是真的真的需要彼此。她知道那是韓鍔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訴說他捨不得自己,需要自己。那時的韓鍔已不再會飛——如他慣有的姿式——而只會飄,如同沒有翅膀的鳥兒:身子已虛化爲精靈,沒有了雙足,只有一對翅膀的飄……她終於知道了他除了人前一振而飛的姿態外還會飄於無形,知道他疲憊無依時是個什麼形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