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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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知遙在知道這大兄弟徹底帶着一家人投奔揚州城的時候,特意掏了腰包請他們去凝月樓的包間裏喫飯。“這最近的這些事情,我也聽說了。”朱熹擦了把嘴,顯然又有談論道學的興致:“孔小兄弟,可否多問幾句?”孔知遙啃着雞腿擺擺手,表示你也沒少問,不多這一個。“你們臨國,是否不信鬼神,也沒有什麼信仰之說?”“誒?”孔知遙原以爲他要問的是治世之學,沒想到突然又開始扯這些東西,只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是看到了什麼嗎?”“也不是。”朱熹正色道:“在其他地方,都有淫祠道觀佛廟,人們各拜各的神,各敬各的香。”“可是,在我的觀察裏,你們既然科學如此發達,什麼東西都能解釋的清清楚楚——聽說還能自己填海移山,甚至自己控制降雨,那人人都可以成神仙了,是不是也就沒有什麼鬼神之類的說辭了?”孔知遙怔了一下,正色道:“不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而且這世界上,有很多是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什麼意思?”朱熹怔道:“科學不是無所不能嗎?”“比如靈魂,比如意識,科學就無法清晰的搞明白其中的奧妙。”孔知遙搖頭道:“人如果沒有自己的信仰體系,活着的時候沒有支撐,會慌亂不安,總歸是會默然的相信着什麼的。”“那你呢?你信什麼?焦耳還是牛頓?”“我的信仰,是跟着厲姐才找到的。”孔知遙放下筷子,眼神明亮而堅定。“我信仰人心。” 厲異“人心?”朱熹反而笑出聲來:“小兄弟不到二十,倒是信這個東西了?”他眯了眸子,看着懵懂的兒子和笑意溫婉的妻子,擺擺筷子正色道:“這人心啊,會癡愚,會動搖,會被矇蔽,是最不可信的東西。”“是啊。”孔知遙沒有迴避的意思,夾了塊桂花藕笑道:“剛纔也說過,這所謂的信仰,其實都是心裏的一套體系,就如同一勺能夠讓人能理順和接受各種事情的萬金油而已。”“我確實越活才越覺得自己單純無知,可正是因爲如此,跟着厲姐去走訪各個城區,去認識形形色色的人,才覺得,這天下的道德與教條,都不如人心來的自成體系。”朱熹是個喜歡做學問的性子,聽着這少年說出這樣的驚人之語,反而頗有些感興趣:“你怎麼會這樣認爲呢?”孔知遙如果去的不是建設部,而是其他的部門,是絕對不會有這種認知的。他作爲實習生,不可能像其他中高層那樣舒舒服服在辦公室裏待著,什麼事都得跟在厲姐的後頭去走訪和應付。雖然厲姐管得只是參政院建設部,可是因爲他們衣服打扮都是臨國人,一直都有不少百姓湊過來予以怒斥又或者哀求禱告,而這陰晴不定的事情裏,有一部分人是重合的。有的人可能今天領了額外的救濟糧,感恩戴德的非要磕頭,簡直攔都攔不住。到了第二天,他就可能因爲城管不讓他睡在學校門口或者公交車裏而唾沫橫飛,什麼髒字都罵的出來。當初在學校裏的時候,孔知遙就在想爲什麼要對愚民施以慈悲與容忍。他覺得既然江銀城發達至此,完全可以搞邪教的那一套蠱惑人心,照樣可以要什麼有什麼,也不必把那些盲流教化成現代人,費那麼大的心思搞這麼多事多麻煩啊。“可是呢?”朱熹詢問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那些人,不是不明白道德是什麼。”孔知遙搖搖頭道:“賣掉幼女的、背叛朋友的、造謠生事的,那些人可能都有廉恥之觀,哪怕沒有讀過書,也被世俗教化過。”“厲姐以前告訴我,人和人之間最純粹的維繫,就是利益。”“而絕大部分人做的選擇,是滿足他們內心需求,或者是物質需求的。”利益這個東西,不僅僅是錢,是官位名利。它的組成實在是太多了——母親用無下限的溺愛和自我犧牲去控制孩子的自由,情人之間的撕扯哭鬧和決絕不見,還有這世間種種複雜的關係,都不是錢這一個字能解決的。利益,有的時候是精神需求,有的時候是內心的創口想要被彌補,有的時候也確實是如何才能活下去。“也正因如此,我纔信了厲姐的話。”孔知遙低着頭道:“他們不是不懂善惡,確是在迎着善惡,做符合自己利益需求的選擇。”朱熹神情複雜的看着這個還是有些青澀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懂這些事情是好還是不好。“所以,作爲參政院的一員,作爲這個國家的建設者,”孔知遙深呼吸道:“我覺得,道德的宣傳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給更多的人提供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讓他們在做抉擇的時候不用被各型各色的利益蠱惑着,能夠做順應內心真正選擇的選擇。““你說的這些話,全是那個厲欒告訴你的?”朱熹皺眉道。“是。”孔知遙沒意識到這個大兄弟在愕然什麼,見他有意聊下去,就繼續補充道:“厲姐那天帶我們去難民窟,看到種種的罪惡和醜陋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人之所以有道德,是因爲面對的誘惑還不夠多。”她所說的誘惑,不止是錢,是這世界上無窮無盡的欲,是貪嗔癡與內心的執念和渴求。而從宏觀的角度逆向思考,如果傾盡全力的建設這個國家,原諒這些人對參政院的侮辱和傷害,也是在信仰着人心。——用更好的環境,讓更多的人能夠被滿足起碼最基礎的需求,繼而擁有道德。朱熹聽着孔知遙這一通的說辭,見他張嘴閉嘴都提的是厲欒,越發覺得疑惑不解。這女人看事情能看的這麼通透,又是被誰教導出來的?“你說的厲部長,多少歲了?”“二十六七了吧,”孔知遙摸摸下巴道:“反正看起來這個歲數。”“那她的老師又是誰?”孔知遙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是留學的時候聽誰講過道吧。”柳恣盤腿坐在桌前,給厲欒倒了一杯茶。“你很久沒找我做冥想了。”厲欒接了茶,看着他眼下掛着的黑眼圈,笑的有些玩味:“你這難得休一天假還被我煩,我是不是不太厚道?”“哪裏。”柳恣淡淡道:“我又沒法子把你轟出去。”厲欒噗嗤一笑,任由捲曲的長髮墜落在身前,襯得她成熟裏帶着幾分不自知的嫵媚。“不做冥想也沒什麼。”她懶散道:“就是又做噩夢了,找你聊聊天而已。”“噩夢的內容呢。”柳恣抬眸道:“還是和之前一樣嗎。”“嗯,和那晚看到的事情一樣。”厲欒抬起頭來,突然補了一句道:“這要是龍越坐在我這聽我往下講,怕是要哭的淚流滿面也跟着做噩夢了。”“沒事,受得住。”柳恣敲了敲茶盞道:“你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講述這些,也不過是在跟我不斷地重溫記憶,通過反覆地確認來找到安全感,確認自己活在現實和夢境裏。”厲欒垂了眸子,聲音依舊沙啞:“我夢見了那天晚上,我沒有睡着,隱約覺得樓上有動靜。”“嗯。”“我以爲是爸爸又在和下屬還是同僚們開會,就光着腳上去看。”“嗯。”“會議室的門沒有關好,明顯是來的人太多,而且還沒有到齊。”她深呼吸一口氣,壓抑着心裏的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所有的人,都是平日裏慈眉善目的長輩,都是說話和藹做事沉穩的長輩。”“他們在自顧自的開會和交談,一個女孩跪在那裏。”人們來來往往,彷彿根本看不見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