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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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不由就心生好感。 雖說冤有頭債有主,到底是誰對不起我,我心裏一清二楚。可是明白歸明白。我畢竟因爲劉碧君而在太后這裏遭了無數罪,還在蘇恆那裏賠上一輩子。怨恨她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所以我原本很怕乍見了劉碧君,會控制不住露出怨毒來。結果卻是多慮了。 我欠身向太后行禮。 太后的笑容收得有些突兀,卻難得的仍舊和顏悅色,抬手讓我起來,問道:“佈置好了?”我說是,她便接了句,“辛苦你了。” 依太后的心性,斷不至於就這麼放過我,也不可能輕易便壓下火氣來。我料想是劉碧君又勸過她什麼。不由略略鬆了口氣,笑道:“母后吩咐的事,媳婦兒不敢懈怠。” ——若太后再折騰下去,我此刻的狀況是斷然撐不住的。 太后點了點頭,劉碧君便上前給我見禮。 眉目低垂,面容恭順又柔和,從姿態到儀容周備得讓人無可挑剔,“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她比我矮不少,拜得又深,我不得不俯身扶她起來,道:“此行辛苦,就不必多禮了。” 她忙說不敢,又道:“房中雜亂,有礙觀瞻,娘娘恕罪。”命人把東西抬下去,很自覺的便站到了我後側。 她一貫是個懂規矩的。但太后從來都見不得她矮我一頭,這下臉色果然就有些不好。 卻也沒再興風浪,只說:“皇后也忙了一天,便回去歇歇吧。” 她是怕我在這兒讓劉碧君委屈了,纔要趕我走。我自然求之不得,忙行禮告退。 劉碧君一直將我送上馬車。 我上了車便有些撐不住,虛得手不停發抖。腿腳幾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椒房殿,紅葉帶着青杏兒將我硬攙進殿,灌下一大碗冰糖燕窩粥,才略略緩過來。 紅葉扶我進屋,憤慨道:“皇上在,怎麼就把娘娘弄成這個樣子?” 我默然無語。 被蘇恆捏過的哪隻手上還有青紫的印子。他不幫着太后折磨我已經是萬幸,我早不指望他能在太后那裏護着我。 紅葉也意識到什麼一般,不由哽了一下,也沉默下來。 片刻後,又若無其事的將我扶到妝臺前,爲我卸去釵環。她似乎急於岔開話題,細細碎碎的跟我說些雜事,我便也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 其實我也有件事,正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縱使我不說,她也遲早會從別人口裏聽到。可若說了,又不知她心裏是喜是悲。 我正猶豫着,忽聽她道:“怎的少了一枚花勝?” 她伸手給我看,果真一套四枚鏤雕攢黃寶石梅花紋的花勝只餘下三枚。我摸了摸頭上,又想了想,“我在車上倒了一會兒,許是落在座上了。” 紅葉惋惜道:“若落在車上也罷了,真丟了可沒處補去。這還是當年世子爺送給小姐的賀禮。王府裏出來的東西,如今連宮裏也未必有這手藝了。” 她這話倒不是有意刻薄——當年戾帝在長安造下殺孽,不知多少匠人罹難,確實失傳了不少手藝。前朝好些纖巧的東西如今都做不出來了。 我安慰她道:“總有人撿了去。” 紅葉搖頭道:“撿了也未必就會還回來。”一面命青杏兒去車上找找。果真找不到了。 我心裏不由就有些難受。我的嫁妝當年散的散、賣的賣,剩下的首飾只這一套,也是我心愛的——我少時喜愛的東西多是舅舅所贈。如今舅舅去了,東西也大都遍尋不到了。 我說:“去入個檔吧,這種只我一個人有的東西,真落到別人手上就不踏實了。” 紅葉道:“我省得。” 洗漱好了,她扶我上牀躺着。 我沾了牀,身上便散了架子似的,一時意識昏沉起來。 迷迷糊糊的聽紅葉問:“娘娘今日遣春玲兒來傳話,可是要用她?” 紅葉一貫是懂我的心思的。 我點了點頭:“我看着她是個伶俐的,怎麼了?” 紅葉道:“春玲兒是上個月太后賞的人……聽說也是樊城人,當年饑荒時被父母賣了,輾轉到太后手上。太后菩薩心腸,教導了她兩年,也看她是個聰明伶俐的,便賞給娘娘。” 我笑了笑——我倦怠了三四年,身邊早插滿太后的人,不差一個孩子。 只說:“知道了。她還小,身世也可憐,你便多照拂着些吧。”想了想又說,“我覺着她大約還有個弟弟妹妹的,你替我留心一下吧。” 紅葉點頭應了,又替我掖了被子,見青杏兒回來了,吩咐她守着,便起身要走。 我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周賜要來長安。” 她身上僵了僵,輕輕掙開我的手,“……娘娘歇着吧。” 紅葉去得急,我昏沉沉的望着她的身影,心裏只覺得對不住她。 臥病躺下不一刻便睡了過去。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夾雜着噩夢不止,迷迷糊糊飽受煎熬。 一時夢到舅舅教我舞劍,一時夢到與哥哥搶青梅喫,一時夢到我與蘇恆的新婚之夜,一時又夢到景兒死去的那個清晨……一幕幕如走馬燈般轉眼便過。最後是紅葉一頭撞到柱子上,滿面鮮血抱着我,不知道對誰說:“人人皆說您菩薩心腸……只不知您信不信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只覺汗水浸透了被褥,身上如陷入泥沼般沉重。 屋裏光線暖而昏沉,如古舊的卷帙一般凝滯無聲。珠簾映着餘暉,青瓷泛着柔光,桌椅拖出模糊的長影,拱月窗外霞光已晚。 視線清晰起來的時候,紅葉正在我身邊,我抓住她的手臂,卻說不出話來。她忙將我扶起來,順着我的背,道:“已經醒了,已經醒了。” 我點頭,汗水順着脖頸流下來,滾進衣服裏,略有些涼。 我說:“做了個噩夢。” 她點了點頭,卻不問我是什麼噩夢,只說:“可好些了?” 我試着起身,卻只覺天旋地轉,復又倒下去,“頭暈得厲害。” 紅葉道:“是勞了神思。我煮了些茯苓酒釀圓子,娘娘喝一碗,再睡會兒吧。” 我點了點頭,紅葉纔要出去,卻又想起什麼一般說道:“娘娘剛躺下那會兒,長信殿便有人來催您去。我進屋喊了您兩次,您只不醒,我便推說娘娘來了身上,疼得厲害,正昏睡着,只怕去不了了。” 我又點頭,問:“可有說催我去做什麼?” 紅葉道:“說是太后賜宴,想讓你幫着去招呼。又不是該娘娘操勞的事,都說您去不了了,還一遍遍來人,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要把我折騰病了,好坐實了我病弱不能管事的話,順理成章把權交給劉碧君。 耐着性子差人來傳了幾遍,可見劉碧君一回來,太后行事立時便又溫和有章法起來。如今我去與不去,定然都給人落下了話柄。 我說:“去端圓子吧。” ——可惜太后偏偏忘了一件:劉碧君既沒晉位,也沒搬來未央宮。若我今日便託病將養起來,她便只能耐心等着。 除非蘇恆鐵了心要越過我去抬舉劉碧君。但我猜他暫時還不急着跟我撕破臉,不然今日輿輦上,他也不必特地做什麼親暱姿態了。 紅葉替我找的託詞,很好。養好身子要緊,劉碧君晉位的事,就讓她們再等兩天吧。 紅葉很快便帶了青杏兒,將圓子端過來。圓子裏還拌了不少紅糖,熱氣蒸騰,再加上我蒼白的臉色,說是來了身上真不由人不信。 我靠着枕頭倒着,紅葉試了試冷暖,抿了一勺圓子給我。 “太后那邊又來人了。”她說,“非要見娘娘一面,正等在外面。” 令人發笑,莫不成還想看看,我是不是真起不來身? 我說:“讓她進來吧。” 來的是孫媽媽,太后當年從樊城老家帶來的忠僕。一貫體面又冷麪,就是個替太后唱黑臉的。與太后身邊吳媽媽並稱金剛菩薩。她自然就是那怒目的金剛。 ——是個倚老賣老,最不好打交道的人。太后派她來,什麼意思可想而知。 我起不來身,便搭被子蓋了腿腳,倚在牀頭見她。又命人給她賞了座兒。 她大大方方受了,而後便很沒規矩的上下打量着我。我身上虛得幾乎坐不住,片刻間冷汗便溼透了衣衫,也沒什麼好掩飾的。 估計她打量得差不多了,便擺了笑臉,說道:“煩勞孫媽媽跑一趟。今日太后高興,我本該時刻在身邊伺候着。誰知不巧來了身上,下不了牀,也怕衝撞了喜事,實在不能去了。” 孫媽媽斜挑着眼,道:“老身說句不該說的:今日太后高興,娘娘縱然身上不適,也該本着孝心去伺候一二。娘娘這麼拿架,很是不該。” 既看出我身上不適了,還要擺了一副教訓人的面孔,污衊我拿架。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修煉不到家,立時便氣得腦仁疼。 紅葉掩着嘴噗的笑出來。 我問:“你笑什麼?” 紅葉冷嘲道:“孫媽媽開口便道是‘不該說的’,奴婢還以爲是她謙遜,誰知她還真說了些不該說的。奴婢都沒見太后娘娘這麼教訓皇后娘娘的,孫媽媽竟以爲自己比太后還大些?還是以爲皇后也是誰都能說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