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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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似乎打定了主意,硬的不成就來軟的,一門心思裝病到底。 我在長信殿伺候了兩天,照舊學着劉碧君的樣子,紅着眼睛裝兔子,走一步晃三晃,太后不敢很折騰我,便只陰陽怪氣挖苦我,大意不過是要我別在她跟前耀武揚威之類。 我只當她關心我,怕我累着,感激涕零。 我很覺得,太后似乎加倍厭憎我了。不過她已經恨我欲我死,再多恨十倍又能怎麼樣? 這一來一往也很好笑。我裝柔弱,太后便裝得更病弱。我裝孝順,她便給我機會多走動。往往我喫着晚飯,或是正跟蘇恆纏綿,或是才睡下,她就遣人來椒房殿,說是又發起熱來,咳嗽得不行。 她來說,我自然就得跟着蘇恆一併去伺候。偶爾遇到一回,蘇恆不在椒房殿裏,我便遣人去知會蘇恆。她將病情描繪得嚴重,我便轉達得更嚴重。蘇恆不得不也趕去長信殿。 雖然他心裏很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然而也只是無奈。他對上太后,一貫是束手無策的。 便只將脾氣發在太醫令身上。反正病人久治不愈,太醫令也確實得擔責任的。 太后要裝病,太醫令敢戳穿嗎?可憐三個人日日喫不好、睡不安,戰戰兢兢在太后跟前守着,討不到半點好,還要不時被蘇恆威脅。 我也別無他法,只能許諾,若太后大安了,他們重重有賞。 我琢磨着,蘇恆和太醫令的耐性,也都差不多要被太后磨光了。 反正我再這麼蘇恆與太后兩邊伺候着,定然要再次病倒的。 我說:“太后的宿疾這麼拖下去也不成樣子。太醫令若有法子,如今也該治好了。” 蘇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不停,啄着我的嘴脣,道:“嗯。” 我說:“要不要張榜,在民間訪求名醫?若有幸遇着,說不定連太后的宿疾也能根除了。” 蘇恆含糊問道:“有什麼人選?” 我苦笑道:“陛下就當臣妾沒說吧。” 我是不要惹上這種嫌疑的。 這一晚太后竟真的沒派人來。且連着兩天都沒折騰。 我心中正疑惑,這天傍晚便遇上了平陽。 她依舊是一身藕荷色深衣,套着黑紗牡丹的大衫,然而細看便知道,已不是上回穿的那套。她迎着夕陽走過來,不施粉黛而明豔奪人。 我想起蘇恆對我說的事,與她打過招呼,便比了比眼色。而後去長信殿西配殿等她。 她必然明白我的意思。 纔等了半刻鐘,她便趨步進來。 進屋將人遣散了,鬆一口氣,扶着肩頭便往榻上一倒,笑道:“什麼話不能光明正大的說,非得鬼鬼祟祟把我叫過來,弄得跟偷情似的。” 我無奈道:“你可不要亂說,指不定就有人等着抓我的奸_情。” 平陽便斜挑了看我,似笑非笑。 我無奈,便將蘇恆對我說的事告訴她。 平陽聽了就笑得直不起腰來,道:“三郎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怕我勾引他老婆?” 我說:“你別當笑話聽。這世上斷袖分桃也是有的,你以爲自己是個女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指不定那些心裏齷齪的人怎麼編排。” 平陽便忍了笑,道:“好好,我記下了。” 我說:“不是要你記這些事的——我是提醒你,一件隨便查查就明白的事,也沒什麼牽扯,褚令儀爲何要特意稟給皇上?” 平陽眼中含了些冷嘲,隨手捻了顆長生果,道:“我還真不用知道,莫說是褚令儀,就是楚平親自上陣,我也不怕他。” 我無奈道:“楚平你自然不用怕。”一個守了她十年還沒下手,眼睜睜的看着她嫁了別人,又生生讓她恨上了的男人,自然沒什麼可怕的,“褚令儀你還是得顧慮一下的。長安豪門林立,皇上敢用他當長安令,他就必然有些愣勁頭。就譬如馬蜂,不要命的蟄你一下,也夠你疼一陣子的。” 平陽大概是覺得好笑了,面色便有些微妙。 我便點明瞭:“——褚令儀想拿你立威呢。” 平陽攤了攤受,道:“我還真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我不知該怎麼跟她講,只好轉而問:“你能保證了自己,保證了翠羽。可也能保證想巴結你們的人,也都不犯一點錯?就算真沒錯,也擋不住有心人無中生有。” 平陽便不做聲了。她何等的冰雪聰明,只怕已經聯想到了什麼事。 我便不再多說,與她告辭了,便起身離開。 行至門口,她忽然叫住我。 我回過頭,她當着暖暖的夕陽對我笑,“有空也記得給自己盤算一下——母后這邊有我照應着,你也不用回回都過來。” 我心中一軟,鼻子立時便有些酸,道:“我記下了。” 見了平陽,我有心揭過這一回,奈何太后不放過我。平陽在長信殿替我照料了兩個晚上,便被她發脾氣趕了回去。 而陳午在宗正寺關得久了,終於有人拿他說事,彈劾哥哥任事不明,治下不嚴。 哥哥是個悶聲做事的人,蘇恆不疑他,他便不開口辯解。天下尚未徹底平定,他也確實無需上陣跟言官扯皮。 紅葉把這件事當笑話說給我聽,“據說皇上當面就把摺子丟回去了。中午便留大農令賜了飯。” 我只點了點頭。 天氣越發的熱起來,不知誰開了拱月窗。窗前海棠已垂了果子,鈴鐺似的懸在風裏,工筆畫一般。有雀子落在枝頭,用黃喙啄那果子。 當蘇恆要捧一個人時,必定會將他捧至巔峯。連着在椒房殿宿了半個月,而後又有了今日的事,這些都不過只是個開端罷了。日後定然還有更多讓人瞪大眼睛的作爲。 然而有了開端,便必然有結局。 只要蘇恆下定了決心,蜀地便割據不了多久。等到了外無敵患的時候,御史臺、沈家就都不是今日的用處了,那個時候再來這麼一遭,誰知道會是什麼情形? 時日無多,我差不多也該有所作爲了。 我說:“去安排安排,讓陳午知道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扭捏~~ 花眷四個太醫令裏,陳午是最年輕的那個。 他能從一介鄉野大夫一躍而爲太醫令,也是機緣巧合。 當年太后從樊城來長安,一路車馬勞頓,又有些水土不服,才離了宛城地界,便嘔吐眩暈,病倒在牀。隨扈太醫令怎麼調養都不見好,蘇恆無奈之下張榜懸賞,訪求名醫。 獎賞固然豐厚,敢揭榜的卻一個也無——畢竟是太醫令都治不好的病,太后又鳳體金貴,尋常的大夫誰敢輕易用針藥? 因此懸賞了四天,才召來一個大夫。然而那大夫鬚髮皆白,耳聵目昏,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他帶了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進去,老神在在的給太后切了半天脈,所有人都以爲他睡着了的光景,忽然一個激靈,顫巍巍拖出句話來,道:“小毛病,我徒弟就能治好了。” 他身後那個年輕人,也就是陳午,站了出來。 陳午給太后診治,只用了兩劑藥,太后便能起來身,天就康健如初。 他年輕嘴甜,很會討太后的歡心。太后病一好,便幫他說項,要給他個官當。 蘇恆卻很厭惡陳午,我也一樣——那個揭榜的老頭是個乞丐,根本就不是陳午的師父。陳午貪求獎賞,卻怕治不好太后反而獲罪,便騙了個癡傻的老乞丐去揭榜,他自己在後面看着。若看了脈象,能治好,便讓老乞丐推他出來;若治不好,橫豎怪罪不到他頭上。 貪求富貴、顧惜性命,皇帝也敢騙,師父都能亂認。足見是個投機取巧的小人。 然而醫術卻也真的出類拔萃,蘇恆將他提拔到太醫院,沒幾年他便當上了太醫令。 太后對他多方關照,長信殿也次次都是他去問診請脈。太后也只信他一個。這次她一時衝動,把陳午牽扯進去,想必也十分懊惱。 紅葉聽命行事,然而還是有些不放心,道:“陳午跟隨太后也有些時日了,太后這次……久久不痊癒,估計還是想再弄陳午出來給她看診的。” 太后應該是有這種打算的,想必還將自己的主意知會過陳午了。 然而陳午這次受了無妄之災,只怕未必跟她一條心。 海棠果搖曳得可愛,我便抬手掐了一枚,逗弄架上的鸚鵡,道:“這就看他怎麼想了。太后久治不愈,於是非放他出來看診不可?還是太后病得越久,他的罪過就越大。” 若太后還像之前那般,連未央宮也牢牢的握在手裏,陳午自然就信太后。在大牢裏安穩的等太后將他弄出去。 若我可以輕易的越過太后去,將他捏死,只怕他就會做別的打算了。 奸猾小人,就是這一點最容易打交道。 紅葉很快便心領神會,道:“我這就去佈置,嚇他一嚇。” 我說:“去吧。我看清涼殿前槐花開得好,你順道採一點回來,咱們做槐米餅喫。” 紅葉笑道:“喏。” 這幾天我去長信殿伺候的多了,太后終於也懶得應對。只仄仄的歪在牀上,與劉碧君說話。因爲我在,也說不了十分私密的話,也不過是些繡花紡線的家長裏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