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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既明,宇宙正在微笑,玫瑰的光吻紅了東邊的雲。大黑在窩裏伸了伸腿;似乎想起一件事,啊,也許是剛纔作的那個夢;誰知道,好吧,再睡。門外有點腳步聲!耳朵豎起,象雨後的兩枝慈姑葉;嘴,可是,還捨不得項下那片暖,柔,有味的毛。眼睛睜開半個。聽出來了,又是那個巡警,因爲腳步特別笨重,聞過他的皮鞋,馬糞味很大;大黑把耳朵落下去,似乎以爲巡警是沒有什麼趣味的東西。但是,腳步到底是腳步聲,還得聽聽;啊,走遠了。算了吧,再睡。把嘴更往深裏頂了頂,稍微一睜眼,只能看見自己的毛。
剛要一迷糊,哪來的一聲貓叫?頭馬上便抬起來。在牆頭上呢,一定。可是並沒看到;納悶:是那個黑白花的呢,還是那個狸子皮的?想起那狸子皮的,心中似乎不大起勁;狸子皮的抓破過大黑的鼻子;不光榮的事,少想爲妙。還是那個黑白花的吧,那天不是大黑幾乎把黑白花的堵在牆角麼?這麼一想,喉嚨立刻癢了一下,向空中叫了兩聲。“安頓着,大黑!”屋中老太太這麼喊。
大黑翻了翻眼珠,老太太總是不許大黑咬貓!可是不敢再作聲,並且向屋子那邊搖了搖尾巴。什麼話呢,天天那盆熱氣騰騰的食是誰給大黑端來?老太太!即使她的意見不對也不能得罪她,什麼話呢,大黑的靈魂是在她手裏拿着呢。她不準大黑叫,大黑當然不再叫。假如不服從她,而她三天不給端那熱騰騰的食來?大黑不敢再往下想了。
似乎受了刺激,再也睡不着;咬咬自己的尾巴,大概是有個狗蠅,討厭的東西!窩裏似乎不易找到尾巴,出去。在院裏繞着圓圈找自己的尾巴,剛咬住,“不棱”,又被(誰?)奪了走,再繞着圈捉。有趣,不覺得嗓子裏哼出些音調。“大黑!”
老太太真愛管閒事啊!好吧,夾起尾巴,到門洞去看看。坐在門洞,順着門縫往外看,喝,四眼已經出來遛早了!四眼是老朋友:那天要不幸虧是四眼,大黑一定要輸給二青的!二青那小子,處處是大黑的仇敵:搶骨頭,鬧戀愛,處處他和大黑過不去!假如那天他咬住大黑的耳朵?十分感激四眼!“四眼!”熱情地叫着。四眼正在牆根找到包箱似的方便所在,剛要抬腿;“大黑,快來,到大院去跑一回?”
大黑焉有不同意之理,可是,門,門還關着呢!叫幾聲試試,也許老頭就來開門。叫了幾聲,沒用。再試試兩爪,在門上抓了一回,門紋絲沒動!
眼看着四眼獨自向大院跑去!大黑真急了,向牆頭叫了幾聲,雖然明知道自己沒有上牆的本領。再向門外看看,四眼已經沒影了。可是門外走着個叫化子,大黑藉此爲題,拚命的咬起來。大黑要是有個缺點,那就是好欺侮苦人。見汽車快躲,見窮人緊追,大黑幾乎由習慣中形成這麼兩句格言。叫化子也沒影了,大黑想象着狂咬一番,不如是好象不足以表示出自己的尊嚴,好在想象是不費什麼實力的。
大概老頭快來開門了,大黑猜摸着。這麼一想,趕緊跑到後院去,以免大清早晨的就挨一頓罵。果然,剛到後院,就聽見老頭兒去開街門。大黑心中暗笑,覺得自己的智慧足以使生命十分有趣而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