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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怎麼都啞巴了?”尤老二心裏說。是什麼意思呢?是不佩服咱尤老二呢,還是怕呢?點點頭,不象自己朋友,不象;有話說呀。看老劉!一臉的官司。尤老二又笑了笑。有點不夠官派,大概跟這羣傢伙還不能講官派。罵他們一頓也許就罵歡喜了?不敢罵,他不是地道土匪。他知道他是腳踩兩隻船。他恨自己不是地道土匪,同時又覺得他到底高明,不高明能作官麼?點上根菸,想主意,得喂喂這羣傢伙。辦公費可以不撒手;得花點飯錢。
“走哇,弟兄們,五福館!”尤老二去穿灰嗶嘰夾袍。
老趙的倭瓜臉裂了紋,好似是熟透了。老劉五十多年製成的石頭腮幫笑出兩道縫。老王老褚也都復活了,彷彿是。大家的嗓子裏全有了津液,找不着話說也舔舔嘴脣。
到了五福館,大家確是自己朋友了,不客氣:有的要水晶肘,有的要全家福,老劉甚至於想喫鍋火晶雞,而且要雙上。喫到半飽,大家覺得該研究了。老劉當然先發言,他的歲數頂大。石頭腮幫上紅起兩塊,他喝了口酒,夾了塊肘子,吸了口煙。“稽察長!”他掃了大家一眼:“煙土,暗門子,咱們都能手到擒來。那反——反什麼?可得小心!咱們是幹什麼的?傷了義氣,可合不着。不是一共才這麼一小堆洋錢嗎?”尤老二被酒勁催開了膽量:“不是這麼說,劉大哥!李司令派咱們哥幾個,就爲拿反動派。反動派太多了,不趕緊下手,李司令就坐不穩;他吹了,還有咱們?”
“比如咱們下了手,”老趙的酒氣隨着煙噴出老遠,“斃上幾個,咱們有槍,難道人家就沒有?還有一說呢,咱們能老喫這碗飯嗎?這不是怕。”
“誰怕誰不是人養的!”老褚馬上研究出來。
老趙接了過來:“不是怕,也不是不幫李司令的忙。義氣,這是義氣!好尤二哥的話,你雖然幫過我們,公面私面你也比我們見的廣,可是你沒上過山。”
“我不懂?”尤老二眼看空中,冷笑了聲。
“誰說你不懂來着?”葫蘆嘴的王小四冒出一句來。“是這麼着,哥兒們,”尤老二想烹他們一下:“捧我尤老二呢,交情;不捧呢,”又向空中一笑,“也沒什麼。”“稽察長,”又是老劉,這小子的眼睛老瞪着:“真幹也行呀,可有一樣,我們是夥計,你是頭目;毒兒可全歸到你身上去。自己朋友,歹話先說明白了。叫我們去掏人,那容易,沒什麼。”
尤老二胃中的海蔘全冰涼了。他就怕的是這個。夥計辦下來的,他去報功;反動派要是請喫“黑棗”可也先請他!但是他不能先害怕,事得走着瞧。喫“黑棗”不大舒服,可是報功得賞卻有勁呢。尤老二混過這麼些年了,哪宗事不是先下手的爲強?要幹就得玩真的!四十多了,不爲自己,還不爲兒子留下點什麼?都象老劉們還行,顧腦袋不顧屁股,幹一輩子黑活,連墳地都沒有。尤老二是虛子,會研究,不能只聽老劉的。他決定幹。他得捧李司令。弄下几案來,說不定還會調到司令部去呢。出來也坐坐汽車什麼的!尤老二不能老開着正步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