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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的計劃?計劃?”他走過來,走過去,這麼念道。眉上的黑痣夾陷在腦門的皺紋裏,看着好似縮小了些。“什麼計劃呢?你問問他,問明白我就放心了。”
“他不說,”我已經這麼回答過五十多次了。
“不說便是有危險性!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叫他跟我吵吧,吵也是好的。從前他不這樣,就是近來才和我吵。大概還是爲那個女的!勸我結婚?沒結婚就鬧成這樣,還結婚!什麼計劃呢?真!分家?他愛要什麼拿什麼好了。大概是我得罪了他,我雖不跟他吵,我知道我也有我的主張。什麼計劃呢?他要怎樣就怎樣好了,何必分家……”
這樣來回磨,一磨就是一點多鐘。他的小玩藝也一天比一天增多:占課,打卦、測字、研究宗教……什麼也沒能幫助他推測出老四的計劃,只添了不少的小恐怖。這可並不是說,他顯着怎樣的慌張。不,他依舊是那麼婆婆媽媽的。他的舉止動作好象老追不上他的感情,無論心中怎樣着急,他的動作是慢的,慢得彷彿是拿生命當作玩藝兒似的逗弄着。
我說老四的計劃是指着將來的事業而言,不是現在有什麼具體的辦法。他搖頭。
就這麼耽延着,差不多又過了一個多月。
“你看,”我抓住了點理,“老四也不催我,顯然他說的是長久之計,不是馬上要幹什麼。”
他還是搖頭。
時間越長,他的故事越多。有一個禮拜天的早晨,我看見他進了禮拜堂。也許是看朋友,我想。在外面等了他一會兒。他沒出來。不便再等了,我一邊走一邊想:老李必是受了大的刺激——失戀,弟兄不和,或者還有別的。只就我知道的這兩件事說,大概他已經支持不下去了。他的動作彷彿是拿生命當作小玩藝,那正是因他對任何小事都要慎重地考慮。茶碗上的花紋擺不齊都覺得不舒服。哪一件小事也得在他心中擺好,擺得使良心上舒服。上禮拜堂去禱告,爲是堅定良心。良心是古聖先賢給他製備好了的,可是他又不願將一切新事新精神一筆抹殺。結果,他“想”怎樣,老不如“已是”怎樣來得現成,他不知怎樣纔好。他大概是真愛她,可是爲了弟弟,不能不放棄她,而且失戀是說不出口的。他常對我說,“咱們也坐一回飛機。”說完,他一笑,不是他笑呢,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笑呢。
過了晌午,我去找他。按說一見面就得談老四,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都是這樣。這次他變了花樣,眼睛很亮,臉上有點極靜適的笑意,好象是又買着一冊善本的舊書。“看見你了,”我先發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