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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只要你不停地盯着,就像我們現在一樣,便可以看到布袋下面部的輪廓,隱隱約約。但充其量,那些頭顱就好比雪人的腦袋,用煤炭和胡蘿蔔做的眼睛和鼻子已經脫落。頭部正在融化。
不過,在一隻白布袋上可以見到血跡。那地方一定是嘴所在的部位。血從白布裏滲了出來,印出另一張嘴,一張紅紅的小嘴,就像幼兒園孩子用粗筆畫出來的樣子。那是孩子心目中的微笑模樣。人們的注意力最終總是集中到這血跡凝成的微笑上。畢竟,他們不是雪人。
這些男人都穿着白大褂,就像醫生或科學家們穿的那種。當然,平時被處死的並不僅限於醫生和科學家,還有其他人。但今天早上白大褂恐怕是要告罄了。每人脖子上都掛了個牌子說明被處決的原因:利用吸宮術扼殺人類胚胎。這麼說,從前在這種事被視爲合法的時候,他們是醫生。天使的製造者,人們過去常這麼稱他們。要麼是其他什麼名稱?現在,他們可能因醫院檔案被搜查而暴露出來,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被人告發,因爲一旦大家看清了事態發展趨勢之後,大部分醫院便銷燬了相關記錄——告密者也許是以前當過護士的人,也許不止一個,因爲單單一個女人提供的證據不可能被採納;告密者也可能是另一名醫生,爲求自保告發他人;告密者還可能是某個受到指控的人,爲了自己活命而孤注一擲、信口開河,不惜栽贓誣陷自己的仇人,向其大潑污水,肆意攻擊。但是告密者並不都能因此而被赦免。
我們被告知,這些男人就像戰犯。就算他們的所作所爲在當時是合法的,也不能作爲藉口:其罪行是有追溯效力的。他們既已犯下了暴行,就必須繩之以法以告誡他人。儘管這在現在看來顯然是多此一舉、毫無必要。在如今的日子裏,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女人只要能幸運地懷上孩子,便決不會不讓孩子降生。
我們理應對這些屍體滿懷仇恨和蔑視。可我的感覺卻並非如此。這些掛在圍牆上的屍體是時光旅行者,不合時宜的人。他們從過去來到這裏。
我對他們的感覺是一片空白:我所有的是不該有的感覺。我還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因爲他們中誰也不是盧克。盧克從前不是醫生。現在也不是。
我注視着那個紅色的微笑。這個微笑紅得與賽麗娜·喬伊家花園裏鬱金香的顏色如出一轍,那莖部彷彿正在癒合的傷口的顏色。它們顏色相同,兩者之間卻並無聯繫。鬱金香不是鮮血的鬱金香,紅色的微笑也不是花朵,兩者無法相互比照,相互說明。鬱金香不能作爲懷疑那些人是否被絞死的理由,反之亦然。每樣東西都是千真萬確的實際存在。正是在這一片真真切切實際存在的物體中,我每日每天必須以各種方式選擇我走的路。我費盡力氣將它們區分開來。我必須這麼做。在我內心裏,我必須將它們分得一清二楚。
我感覺到身旁的女伴顫抖了一下。她在內心哭泣嗎?可在表面上是如何顯得如此若無其事的?我無從知曉。我發覺自己的雙手緊緊抓住籃子的提手。我什麼也不會講出去的。
所謂正常,麗迪亞嬤嬤說,就是習慣成自然的東西。眼下對你們來說,這一切可能顯得有些不太正常,但過上一段時間,你們就會習以爲常,多見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