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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九十歲生日那天中午我沒喫中飯,而後在焦急等待羅薩-卡瓦爾加斯的消息時,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來讀書。下午兩點鐘的蟬叫的異常的響,像是爆炸聲音一般。因陽光來回在窗戶間穿梭,我不得不三次跟換吊牀的位置。我覺得我九十歲生日前後這些天好像是這年最熱的幾天,但是我已經學會了怎麼忍受它,可是在那天的心情影響下,我真受不了這熱度。下午四點鐘時聽了巴勃羅-卡薩伊斯(Pablo Casáis)演奏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uan Sebastián Bach)的六章大提琴獨奏曲就恢復了好多。我認爲他演奏的這六章 效果最好,但是這音樂卻不能像以前那樣使我平靜,今天聽了自己感到更加萎靡了。於是我又睡了一覺,我覺得我偷了會懶。在睡夢中,那憂鬱的輪船笛聲和大提琴音樂混合之後亂糟糟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遊蕩。電話突然叫醒了我,羅薩-卡瓦爾加斯那蒼老的聲音把我拉回到現實之中,她喘氣的地說道:“你有傻福氣啊!我給你準備了個雛雞,但可惜的是她才14歲。我不介意給她換換尿布,我開個玩笑的說:她可能連你那下流的意圖都不懂呢!可要是事情敗露,誰來補償我那三年的牢獄之災?先生,坐牢可不是你啊!”
沒人會補償這種事,老鴇就更不會了。老鴇在她店裏的小女孩身上榨取了許多,這些女孩子很小就被迫賣淫,直到被榨乾之後過上悲苦的日子,這可是比那些內格羅-埃烏費米亞(Negra Eufemia)陳年妓院退休的妓女還悲慘的日
子。因爲羅薩的妓院在當地就是一個灰色之地,從省長到市政府的底層官員老鴇都打理好了,所以她從沒有被罰過款。因此,不難想象老鴇是肯定經常犯法的,她們最後的顧慮是怎麼賺錢提高利潤:風險越高,受益越大。這次的爭端在於服務費的高低,最終我們在兩比索上達成了協議,而且約定晚上十點鐘我會來到妓院,提前支付五個比索的定金。因爲十點之前,這個小女孩必須照顧她的弟弟們喫飯睡覺,然後伺候她患風溼病而殘疾的母親上牀睡覺。
現在還剩四個小時,隨着時間的流逝,我的心中充滿了酸性泡沫,這嚴重影響了我的呼吸。我做着無用的努力,期待時間隨着穿衣程序的進行而流走。當然,如果這時候達米安娜說我穿衣就像主教一樣的講究我也絲毫不會感到奇怪的。我用剃刀剃掉鬍鬚之前必須等到淋浴噴頭的水變涼了纔行,因爲炙熱的陽光在管道中加熱了這水。我用毛巾擦乾了全身,可是因這個努力我又一次汗流浹背。我的穿着符合今天晚上的這次冒險行動:一件白色亞麻上衣,一件硬領藍色條紋襯衣,一條中國絲綢領帶,鋅白色的靴子看上去讓我年輕許多,金錶的鏈子拴在我的翻領釦眼之上。最後我把褲口捲了下,這樣沒人能察覺到我的身體已因年老縮了幾寸了。
我是出了名的小氣鬼,雖然我住這麼豪華的地方,但是我卻是個不折不扣窮鬼,所以這是不可想象的。事實上像今天晚上這種瘋狂的代價遠遠超過了我所擁有的資產。我從藏在牀下的儲蓄盒中拿出兩個比索用於支付嫖娼的房費,四個比索得給老鴇,三個要給妓女,剩下的五個比索必須存着購買晚餐和用於其他的生活開銷。就這樣,報紙每個月付給我的週日專欄費十四個比索全在這兒了。我把這錢藏在腰帶中的一個祕密小包內,然後噴了下朗曼-科恩普-巴克萊公司(Lanman Kemp-Barclay Co)的花露水(Agua de Florida,英語Florida water)以掩蓋老年體味。聽到第一次八點鐘的鐘聲,繼而摸索在漆黑的樓梯中,這些都使我感到莫名的恐懼,冷汗直冒。我終於走到了外面,迎來了我光輝的生日前夜。
天氣已經轉涼,在科隆步行街上那些站在成排停靠的出租車中間的人正在
大聲談論着足球。一支銅管樂隊正在開花的楊樹下唱着充滿倦意的華爾茲。在諾塔里奧(Notario)大街上那些可憐的站街女 正在尋覓零散嫖客,並向我討要普通香菸,我則經常用下面的句子回答她們:我已在三十三歲零兩個月又十六天時戒菸了。然後我來到了黃金線前,像閃光的玻璃瞧了一眼,我沒看到自己,但是感覺到自己已經老去,而且衣衫襤褸。
在十點鐘之前一會,我叫了輛出租車,然後要求司機把我送到公共墓地,這樣就沒人知道我待會還會去哪邊。司機通過鏡子有趣地看着我說:“別嚇我!先生,我希望上帝能讓我活得和您一樣長壽。”我們一起在墓地前下車,因爲他沒有零錢,所以我們來到墓地酒館換錢,這個酒館每到凌晨總有些酒鬼會爲死者哭喪。當我們找好錢之後,那個司機鄭重的對我說:“先生,保重啊!”羅薩-卡瓦爾加斯的妓院甚至都沒有影子。我所能做的只有謝謝那位司機,我和其他人都一樣,認爲天底下最不可信的人就是那些科隆步行街上的出租車司機。
我走入貧民窟,這裏和我以前所認識的沒有任何關聯。那裏有熱沙子鋪着的寬闊大道,敞開着大門的房子,房子的牆壁只是沒有粉刷過的木板,屋頂則由苦棕櫚鋪成,還有那碎石覆蓋的院子。但是這裏的人卻得不到安寧。爲了慶祝這個週末的到來,大多數屋子裏傳出震盪血管的敲鼓打鑼聲。任何人只要花上五十分錢就能進去喫上自己最愛的美食,當然可以留在外面並在人行道邊上隨着音樂起舞。我開始怕大地可能會因我這身花花公子哥的打扮而吞沒我,但是除了旁邊屋子門口躺睡着的一個消瘦穆拉託人,沒人會注意我。(譯註:穆拉託人,黑白混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