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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聽到了尖叫聲,我自己卻沒有聽到。我只記得箱蓋砸到我手上時的劇痛……再醒來時我已經在她的懷裏了。我以爲母親會因我淘氣而對我發火,但她沒有。她安慰我,唱着小曲,用一塊三角形的冰塊敷在我的手上。我剛纔是暈了過去!等我將我的疼痛、我得到的愛講給姐姐聽時,她該有多麼忌妒啊。但是看見、研究那個手袋和寶藏的事——我是不會告訴她的。我會把對母親過去生活的窺視藏進心中。它是私密的。它閃閃發光。現在,它也屬於我了。
在《寵兒》對母愛的聚焦之後,我試圖研究夫妻之愛——將婚姻關係中“個體”的重新配置,將張揚個性與承擔義務進行妥協。浪漫之愛在我看來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指紋,爵士樂是它的發動機。
儘管我有了一個概念、一個語境、一條情節主線、幾個人物、一些資料,我還是不能建立意義——不是信息,而是存在其間的結構;在這個結構中,題目應儘可能靠近這個思想本身——即爵士樂年代的本質。在這樣的時刻,一種美國黑人藝術形式從多種途徑定義、影響、反映着一個國家的文化:性放縱的勃興,政治、經濟和藝術力量的爆發;宗教與世俗的倫理衝突;過去之手被當下碾碎。然而,其中最首要的,是創造。即興創作,原創性,變化。這部小說不僅是描寫這些人物,它還要力圖成爲他們。
我進入那個世界的努力總是遭到挫敗。我無法找到那個聲音,無法設置焦點。故事開篇說的是遭到背叛的妻子企圖殺死她的情敵。“她站在那裏,舔着上嘴脣的雪花……”還湊合,也許。但是,這還不夠把這出組合戲劇的不確定性,從素材或人物那裏提升出來。我知道關於這個妻子的一切,可是由於無法以合適的語言來表現她,我感到氣餒,把鉛筆扔到地上,煩躁地吮着自己的牙齒,想道:“噢,可恨!這算怎麼回事?我瞭解這個女人。我知道她裙子的尺碼,知道她睡在牀的哪邊。我知道她髮油的牌子和氣味……”於是我寫了這些,毫不費力,從未間斷,玩味,只是玩味着那個聲音,甚至不考慮“我”是誰,直到敘述者看起來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能夠——願意——與創造、即興創作、變化的過程並行和開始介入。發表意見、評判、冒險和學習。我寫過的幾部小說,其結構是爲了增強意義而設計的;而這回,結構就是意義。這個挑戰就是揭穿和埋葬技巧,超越規則。我並非只想要一個音樂的背景,或者僅僅把它當作點綴隨便提及。我希望這部作品能夠展示音樂的智力、感性、無序;展示它的歷史、它的流變,以及它的現代性。
我的母親唱歌,就像其他人沉思一樣。在我腦海裏那個熟悉的場景中,持續地飄蕩着母親美麗的歌聲:“萬福馬利亞,滿被聖寵者……我今天早上醒來,頭痛欲裂/我新的男人只留給我一間屋子和一張牀……親愛的主啊,引導我……我要給自己買一支槍,只要我還站得高……愛情是隻反抗的鳥……當深紫色籠罩在霧濛濛的花園牆上……我有自己的性情和方式/要是我的男人開始動粗,我就讓他找個新家……哦,神聖的夜啊……”就像後來被稱作爵士樂的音樂一樣,她從一切地方吸收素材,什麼都可以——福音,經典,布魯斯,讚美詩——然後把它變成自己的音樂。
多麼有意思啊!營造氣氛、選擇調色盤、探測她年輕生命的聲音,然後把它全部轉換成語言。這語言魅力無窮,光芒四射,就像一個珍藏在箱子裏的晚會手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