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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到阿涅特的第一封信後讀了,但把後來的信全放在他舅媽家頂樓上的一個鞋盒裏了;在別人發現之前,他急匆匆地想毀掉(也許會讀一下)那十一封寄自俄克拉荷馬州朗斯頓的未開啓的信。他猜測那些信全是關於愛和哀傷的,儘管哀傷還要愛。管他呢。可是阿涅特又怎麼會知道他經受的這兩種感覺呢?她這樣做過嗎,整夜坐在附近的矮橡樹林裏只爲了偷窺一眼,跟蹤一輛破舊的凱迪拉克一路到丹比只爲了看上一眼,被女人們從一棟宅子裏趕出來,被女人們咒罵,即便如此依舊、依舊不能躲開。那就是說,得等到他的舅舅們讓他坐下,強行給他決定並讓他接受相應的後果。

於是他就來到了這裏,站在聖壇跟前,臂肘撐着他新娘的細腕,衣袋裏折放着她給他護身用的復活節棕櫚葉。他覺察到在他右側就要成爲他內兄的人的沉重呼吸,以及比莉·狄利亞衝着他後腦勺發出的敵意。他深知這一被阻遏的憤懣會永遠持續下去,因爲米斯納似乎被他手握的十字架壓得呆傻無語了。

新娘心懷恐懼盯視着的十字架。而她原本是多麼幸福啊。終於如此幸福之極了。擺脫了她從學校一回到家就籠罩着她的那種淒涼陰鬱:父母家中令人窒息的冷酷無情;照顧傷病侄兒、侄女新產生的厭惡;驚動了母親、惹惱了嫂子並激怒了父兄的對睡眠的需要;只有對K.D.的牽掛和擔心才能打斷的完全無所事事的狀態。儘管他從來沒有回覆她最初寫的十二封信,但她還是繼續寫了四十封,只是沒有寄出。在她離家的第一年每週都要寫一封。她相信她全身心地愛着他,因爲他是她對自己所知的一切——就是說,她對自己身體所知的一切都與他相關。除去比莉·狄利亞,再沒有別人告訴她可以另有他途去想到她自己。她母親沒有,她嫂子沒有。去年,她上大學四年級的時候回家過復活節,他要求見她,兩度來喫飯,帶她到內森·杜波列斯的牧場上幫助組織兒童節野餐,隨後提議他們結婚。一直到四月份這晴朗的一天,這可真是奇蹟。一切都完美之極:她的經期剛剛到了又過去了;禮服全部用索恩·摩根的蕾絲製作,莊重而美好;紮在她哥哥背心下的金帶上,嵌着他們倆纏繞在一起的姓名首字母。她心靈的傷口終於癒合了,可現在到了最後一刻,那教士的舉動卻震驚四座,試圖阻止、歪曲甚或毀掉這段婚姻。他站在那裏,面孔板得像花崗岩,還舉着十字架,就像以前沒人見過似的。她的手指緊按攙扶她的手臂,希望米斯納繼續主持下去。說呀,說呀!“摯愛的鄉親們,我們聚集在這裏……我們聚集在這裏。”突然之間,在米斯納製造的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沉寂中,一個小小的裂縫就在她心房原先的傷口處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她屏住呼吸,感到裂縫在擴大,就像長筒襪上的跳絲。很快那小縫就會裂成大口,越裂越寬,耗盡她的全部力氣,直到它得到所需要的東西,纔會自己封住,讓那顆心繼續跳動。她對此早已習以爲常,原以爲嫁給K.D.會使之永遠癒合,可是現在,在等着聽“我們聚集在這裏……”,急切地等着那句“你願意讓這位……”的時候,她心裏已經很清楚了。她清楚地知道什麼東西失去了,而且總是會失去。

說呀,請快點,她催促着。趕快。趕快呀。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比莉·狄利亞把花束從左手換到右手。一道小刺扎透了她的棉布白手套,而小蒼蘭花不出她所料就要謝了。只有香水月季依然嬌嫩,你可以指望它繼續開下去。她本來覺得滿天星可以配黃色的花蕾,但驚訝地發現,沒有一家花園中有。哪兒都沒有滿天星。她說,那就用歐蓍草,可是新娘不肯把牛喫的這種野草帶到她的婚禮上。於是她們兩個只好握着嗜水的小蒼蘭花和胡亂除了刺的香水月季。不同於掌心被扎,米斯納牧師迫使大家陷入的等待,倒沒有讓她心煩或喫驚。這不過是構成這愚蠢婚禮的又一件蠢事罷了,可衆人還都以爲婚禮是一次雙方停火的機會呢。不過這場戰爭並非發生在摩根家、弗利特伍德家以及站在兩方的人之間。確實,傑夫曾經採取了攜槍的行動;斯圖亞特·摩根和阿諾德·弗利特伍德也曾在街上互相叫嚷;人們踱進安娜·弗拉德商店的後室,在米努斯的理髮店閒坐,不是爲了理髮,而是嘀嘀咕咕地議論着女修道院發生了一次暴行的謠傳;基於這種流言蜚語,普立安牧師曾經在一次佈道時引用了《舊約·耶利米書》第一章第五節的內容:“我未將你造在腹中,我已曉得你;你未出母胎,我已分別你爲聖。”米斯納牧師引用保羅的話與《哥林多書》針鋒相對:“……其中最偉大的是愛。”但是對比莉·狄利亞而言,真正的戰爭不是關於嬰兒的生命或新娘的名譽,而是關於不服從,當然,那指的是公馬們在爲誰能控制那些母馬和馬駒而廝咬。普立安牧師一方有《聖經》和歷史,米斯納一方則有《聖經》和未來。她揣摩,現在他正讓這世界等着,直到理解他的角色。

比莉·狄利亞把凝視的目光從米斯納帶着搜索神情的眼睛垂到新娘頭上沉重的花飾,再到新郎的後頸上,當即想到她曾經喜愛過的一匹馬。雖說新郎以他的名義保存着對一次賽馬傳奇的記憶,但是比莉的生活卻因那次賽馬受到傷害。魯比初建時,K.D.所騎的那匹取勝的馬“硬貨”,屬內森·杜波列斯所有。那次賽馬過後幾年,她會走路之前,內森先生曾把她舉到“硬貨”的光背上,她騎在馬上的那副興高采烈的模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從那次起,差不多每隔一個月,每逢他有差事進鎮,他都要卸下馬鞍,用手掌扶着她的腰,讓她騎在馬上繞着她家旁邊的校園轉圈。“扶這些孩子們騎馬,”他總是這樣說,“這片土地需要更多的女騎手。大家都叫着要汽車,最好還是早早扶他們的孩子騎馬吧!‘硬貨’從來不會坑人的!”就這樣騎着,直到比莉·狄利亞長到了三歲——當然還是太小,用不着穿日常的內衣,而且沒人注意或在意她的皮膚碰觸有節奏地運動着的動物的大片毛皮時感覺有多好。在她拼着力氣用腳踝夾着“硬貨”,強忍着它脊背的摩擦時,大人們都樂呵呵的,因她的快活而高興,還把內森先生叫作倒退的黑人,說他需要學會怎麼開車換擋,以便按時趕達目的地。後來有一天,是個禮拜日,內森先生騎着“硬貨”大步在街上慢跑。比莉·狄利亞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或騎到馬了,她跑到馬跟前,要求把她舉上去。內森先生答應她辦完公事就停下來一會兒。她還穿着禮拜服,就在她家院子裏等着。當看到他繞開從教堂出來的人羣騎馬過來時,她從院子裏跑到中央大街上,在舉起雙手等着被抱到“硬貨”的背上之前,先把禮拜日的緊身短襯褲拽了下去。

之後的事情就糟透了。她被母親不分青紅皁白地打了一頓,那劑羞恥藥她過了多年才明白過來。笑柄就此留了下來,而讓她更沒面子的,是教訓她的人就是她母親。突然之間,在那些盯着她看時感到很舒服的男孩們的眼睛裏出現一股陰暗的光彩。突然之間,在女人們的眼睛裏出現一種好奇的興奮,男人們把目光轉向別處。她母親則是持久地監視。內森·杜波列斯再沒有主動要她上馬。“硬貨”從此與她永世無緣,人們對那匹馬的公開記憶都是K.D.騎着它贏得了比賽,而私下裏它卻是一個小女孩恥辱的容器。只有多薇·摩根太太和她姐姐索恩好心善待她——在街上攔住她,給她拉正辮子上的蝴蝶結,誇獎她在她們的菜圃中幹活出色。有一次,多薇·摩根太太攔住比莉·狄利亞,想抹掉她原以爲小姑娘玫瑰色嘴脣上塗着的化妝品時,滿臉笑容,而且沒說出一通可恨的教訓話,甚至在發現她的手帕抹過之後仍然乾乾淨淨時,還道了歉。若不是有她們倆,還有安娜·弗拉德回來了,她的少女時代簡直過不下去。倒不是安娜或者摩根家的兩位太太讓她感到了身爲獨生女的奇特落寞感——她們孩子不多或沒有孩子,而大多數家庭自豪於有九個、十一個,甚至十五個孩子。因爲阿涅特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哥哥,她們倆成爲密友也就順乎自然了。

她知道人們把她看成瘋丫頭,一個從小對光屁股騎馬不僅毫無疑慮而且還滿心歡喜的丫頭,她會在禮拜日當衆扒下襯褲,爲的就是尋求那份刺激。雖然是阿涅特在十四歲時就(和這個新郎)有了性關係,倒是比莉·狄利亞背上了包袱。她很快就注意到姑娘們眼睛裏的警覺神色,因爲她們的母親告誡過她們不要和比莉·狄利亞沾邊。實際上,她守身如玉。直到現在。由於她情不自禁地愛着一對兄弟,她的童貞沒人相信還存在,也就像米斯納牧師舉着的十字架一樣保持緘默了。

這時牧師閉上了眼睛,下巴上的肌肉抖動了很長時間。他舉着十字架,彷彿舉着一把錘子,要竭力把牢,唯恐掉下來會砸到人。比莉·狄利亞巴望他能重新睜開眼睛,看好新郎,把十字架砸到他的頭上。還是別啦。那會讓新娘尷尬的,她好不容易贏得了這個損害過她少女名譽的丈夫。這個丈夫原先在和阿涅特有那事的前後,都曾向比莉·狄利亞提出過同樣的要求。這個丈夫在阿涅特外出求學時把她忘得一乾二淨,追求隨便哪個不足五十歲的穿裙子的人。這個丈夫讓他未來的新娘懷了孕卻撇下她,他明知道未婚母親(而不是要做父親的人)得求她的教會原宥。比莉·狄利亞曾經聽說過這種事,但在魯比,懷孕的姑娘是能夠結婚的,不用理會那男孩熱切與否,因爲他住得離她家很近。他還會在教堂或者他所去的任何地方遇到她。但這個新郎不是如此。這個新郎讓新娘喫了四年苦,之所以同意和她成婚,只是因爲被另一個女人踹下了牀。那一腳踹得太重了,他都不能很快地來到祭壇跟前了。比莉還清楚地記得那踢人的女人到來的那天,穿的鞋早已設計好要踢這新郎的屁股了。比莉·狄利亞對那個怪模怪樣的姑娘的痛恨是本能的,而如果不是在那個寒冷的十月天和她母親吵得不可開交之後不得不到女修道院借宿,那種痛恨也會是永久的。那天,她母親像個男人似的打她。她先跑到安娜·弗拉德那兒。安娜正和一個送貨人談交易,要她在樓上等。比莉·狄利亞獨自哭着,覺得過了足有好幾個小時。她舔着開裂的嘴脣,揉着眼睛下面的青腫。在她窺見阿波羅的卡車時,就從後樓梯溜下去,趁他買蘇打汽水的當兒鑽進了車裏。他們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阿波羅提出把她帶到他家,但又無顏對他父母解釋她的情況,也受不了他那十二個兄弟姐妹中任何一個的白眼。她要他帶自己到女修道院外面。那是一九七三年的秋天。她在女修道院那兒看到和學到的,改變了她的一生。同意給阿涅特做伴娘是她在魯比肯做的最後一件動感情的事了。她在丹比找到了一份工作,買下了一輛車,也許會開車到聖路易去呢,只是拿她的雙重愛戀無可奈何。

不管嘴裏嚼沒嚼菸草,斯圖亞特都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因此,連他自己都奇怪怎麼會看着米斯納的舉動而心平氣和。他周圍的教衆早已嘀嘀咕咕,還交換着眼色,可斯圖亞特自信不像他們那樣沉不住氣。儘管沒有起鎮定作用的菸草嚼在嘴裏,他仍然目不旁視,沉默不語。他還是小男孩的時候,就聽老爹講過他趕了六十五英里路把需要的物資運回黑文的經歷。那是一九二○年。禁酒令如今已經從州範圍內擴展到全國實行了。一種叫作支原體肺炎的疾病在黑文爲禍,而老爹是爲數不多還能走動的人中的一個。他獨自去了。騎馬去的。他在洛根縣買到了需要的東西,把藥品捆在外衣裏面,把別的供應品綁在馬上。他迷了路,日落之後不知道該走哪條路。他看不見,但是嗅到似乎在左邊相當近的地方有一處篝火。隨後,突然之間,他聽到右邊有呼喊聲、音樂聲和槍聲。但他在那個方向沒看見亮光。他身陷黑夜之中,兩邊又有看不見的陌生人,他必須決定到底是向有肉香的冒煙處騎去,還是奔音樂和槍聲而去。或者哪兒也不去。篝火那邊可能是取暖的強盜,而音樂可能意味着以施私刑取樂的人。他的馬作出了決定,它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小跑着向篝火而去。老爹在那兒看到了三個索克和福克斯印第安人,他們坐在藏於一個坑洞裏的篝火旁邊。他下了馬,把帽子拿在手裏,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說了聲“晚上好”。男人們對他表示歡迎後,聽到他要去的目的地,便警告他千萬別進城。他們說,婦女們在那兒用拳頭打架,孩子們都喝醉了,男人們不爭不吵只用火器說話,禁酒的法律根本沒用。他們來是爲了拯救一個家裏人,在那兒已經喝了十二天了。他們已有一個人進去找他了。老爹問,那城叫什麼名字?他們答說,普拉·桑格爾。城北邊界處有個牌子:黑人免進。城南立着一個十字架。老爹和他們待了好幾個小時,天亮之前謝過他們就離開了——往回走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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