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第1/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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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就寢時間了,明天一早醒來就會看見陸地。麥克菲爾醫生點着菸斗,倚靠在欄杆上,於諸天之上尋覓南十字星座。在前線待了兩年之後,加之身上的一處早該癒合的傷口遲遲未能癒合,他很高興如今至少能在阿皮亞靜靜待上十二個月,而這次旅行已經讓他感覺好多了。一些乘客第二天將在帕果帕果下船,所以這天晚上便舉行了一場小型舞會,他的耳邊仍然敲擊着機械鋼琴聲聲尖厲的音符。最後,甲板上還是安靜了下來,他看見妻子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跟戴維森夫婦說着話,便朝她走了過去。當他坐在燈光下摘掉帽子,你會看到一頭紅髮的頂上禿了一塊,襯托紅髮的是長滿雀斑的紅色皮膚。四十歲的年紀,很瘦,面龐乾癟,刻板得近乎迂腐。他操着一口蘇格蘭腔,說話時聲音低沉、平靜。
麥克菲爾夫婦跟身爲傳教士的戴維森夫婦之間產生了一種同船的親密關係,那要歸因於彼此經常一起出入,並非有什麼共同的趣味。相互維繫的重要紐帶是他們同樣看不慣那些日夜在吸菸室玩撲克或橋牌、不停喝酒的男人。麥克菲爾太太想到自己跟丈夫是戴維森夫婦在船上唯一願意交往的人,便感到頗爲榮幸,就連靦腆但並不愚蠢的醫生本人,也有意無意地承認這是種恭維。只是他天生樂於爭辯,晚上回到艙裏免不了要挑剔一番。
“戴維森太太還說呢,若不是有了我們,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捱過這次旅行。”麥克菲爾太太說,一邊輕巧地梳理着她的假髮。“她說這條船上他們唯一願意認識的人只有我們倆。”
“我可沒覺得一個傳教士是什麼權貴人物,讓他擺出這麼一副架子。”
“這不是擺架子,我很理解她的意思。戴維森夫婦要是跟吸菸室的那幫粗人混在一起可就糟了。”
“他們宗教的創始人就不那麼排外。”麥克菲爾醫生說完嘿嘿一笑。
“我三番五次告訴過你,別拿宗教開玩笑。”他的妻子回答,“我真是沒法喜歡你這副脾性,亞歷克,你就從來不看別人的長處。”
他用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瞥了瞥她,沒再應答。經過多年的婚姻生活,他明白要想息事寧人,最後一句話得留給他的妻子說。他搶先脫掉衣服,爬至上鋪,定下心來讀書助眠。
第二天早上他踏上甲板時,船已經接近陸地。他目光貪婪地眺望着一塊細長的銀色海灘,隨即是一片凸起的山丘,繁茂的植被一直鋪到山頂。椰樹林濃密翠綠,一直延伸到水邊,你能看見林中掩映着薩摩亞人的草房,那露出的一點耀眼白色,是座小教堂。戴維森太太走過來站在他身邊。她穿着黑衣服,頸上戴一條金鍊,上面垂着一個小十字架。她個子很小,褐色無光的頭髮梳理得很是用心,外凸的藍眼睛藏在一副難以覺察的夾鼻眼鏡後面。她的臉很長,像羊臉,但不會給人留下愚蠢的印象,相反顯得極其警覺。她的動作敏捷得像只鳥。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聲音,又尖又脆,毫無抑揚變化,聽在耳朵裏生硬而單調,就像風鑽的無情噪音一樣刺激着人的神經。
“這兒一定很像你們那地方吧?”麥克菲爾醫生說,勉爲其難地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