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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車費付給了出租車司機,自己到酒店辦理入住手續。有人問她,身體還好吧,在大廳等一會兒能行吧?聽着這樣的詢問和關懷,她心裏非常舒坦。但是,除了把自己送進醫院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呢?可是,醫院這個選擇已經被出租車司機和酒店前臺服務員商量之後否決了——他們肯定商量過——她是否哪裏受了感染,得了什麼傳染病之類的。沒那回事兒,前臺服務員、出租車司機,以及她本人,都認定她只是身體不適,沒有生病。因此她虛弱地坐在大廳中,努力凝神屏息看着周圍,試圖平息紛擾的心情。當然,要是選一個得天獨厚的地方——譬如,把高倍望遠鏡架在阿爾卑斯山的山頂,從那兒望過來——是不是好像八月的歐洲正在交換人口,彼此互換了大量的人羣?酒店大廳內擺放了許多盆花——都是清一色的人造花,卻大張旗鼓地炫耀自然的美麗,連貨真價實的鮮花都難以望其項背,顯得不倫不類——坐在門廳乍看一眼,在一大羣服務員制服和酒店客人的度假服裝下面,隱藏了一個極其有趣的真相:可能她是這家酒店裏唯一的一個英國公民。跑進跑出的門童和行李員,坐在桌後面帶微笑、善解人意的保姆(最近她自己就是一個保姆)、服務員,還有酒店客人,全都來自歐洲的五湖四海。她還不如留在伊斯坦布爾呢,或者待在西班牙的馬拉加或阿里卡特——當然了,只要不是她昨天剛剛離開的那個村莊,要她待在什麼地方都成。此時,她的兩隻耳朵一邊仍在努力聽着那些她完全不知所云的話語,一邊將其他聽得懂的聲音收入腦中。坐在她身旁的一對年輕人正在用德語交談,他們扭過身來盯着她看。凱特心想,他們看她幹什麼呢?他們一直友好地盯着她看,看得非常認真。這對年輕人都很迷人,顯然也很富有。雖然倫敦的夏日潮溼悶熱,但男青年身穿的卻是一件色澤柔和的紫色皮衣,像是用鼴鼠皮做的。也可能是柔軟的小山羊皮。衣服從上到下扣得嚴嚴實實,唯有領口敞開,露出一抹亮眼的白絲綢。眼珠黑油油的,熱情四溢,理了個騎士頭,綹綹鬈髮柔軟黑亮。他身邊的姑娘彷彿就是另一個他,他的翻版。她的頭髮又黑又亮,留着和他一樣的髮型。眼神和微笑同樣歡快愉悅。身穿白色中式縐綢長衫,沿着袖口和衣服前襟釘了幾百個小包扣。頸上戴着一串長長的閃閃發光的水晶珠子,腳穿繫帶長筒靴。男女青年的雙手,看着都非常能幹、靈巧、聰慧,每個手指上都戴了戒指。即便置身於這彬彬有禮、衣着時髦的人羣當中,他們依然能夠脫穎而出,叫人大飽眼福。只要他們,這對男女一步入屋子,所有的人都立刻知曉,他倆的飲食、性事、談話、睡眠,必定不同尋常。彷彿他們全身上下都被無形的沾了蜜汁的舌頭舔過一樣……大廳裏,凱特並不是唯一一個打量他們的人。肯定是因爲她的目光,他們纔會盯着她看:“是的,我們都已經被人看慣了,我們知道,因爲我們穿着華麗,容貌俊美,所以就得付出代價,但我們已經受夠了!”凱特把眼睛轉向別處,改爲聽他們說德語——不對,他們現在說的是法語,他們拿不定主意,是打車去看望一個住在威爾特郡郊區的朋友,還是先去用午餐——不,不在酒店喫,去飯店喫,顯然酒店裏沒什麼像樣的東西可喫……聲音好像忽近忽遠的,彷彿衝着她扇扇子一樣,她的額頭冰冷潮溼。一個身穿明亮的黑白套裝的年輕女子笑容可掬地朝她彎着腰,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請她跟她走。看見凱特愣愣地看着她,她就又說了一遍。

“對不起,”凱特說,“我不舒服。”她試着站起身來,但身子搖搖晃晃,姑娘伸手扶住了她。溫情和關切立即源源注入凱特周身。噢,是的,這姑娘知道自己是幹哪一行的——她是不是應該比凱特更深有體會,雖然凱特也做過這樣的工作,而且是最近才做的?

“噢,很抱歉,他們告訴我你不大舒服,不過你看着還行,還是讓我送你去房間吧,誰都看得出,你該上牀躺一躺了。”

這樣的關懷可遇而不可求,必須花費巨資才能獲得——現在可是仲夏八月呀——但是,一旦這種關懷降臨身上,其品質是數一數二的。

如同包裹在關愛和溫情的繭中的凱特,不久來到自己的房間。而後這姑娘——來自奧地利的安妮婭,到英國接受最後一項培訓,之後便可榮登那個顯然會令人羨慕的賓館經理一職——幫她脫下衣服,服侍她躺好,拉上窗簾使房內光線柔和幽暗,叫一樓服務員送來檸檬茶和餅乾,然後囑咐她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安心睡覺。之後她才離開,走時把凱特交代給另一個姑娘照顧。那姑娘是從意大利來的,也是個開朗熱心的女孩,到這裏是爲了練習英語,積累經驗。她的資歷比不上同事安妮婭,不可能晉級管理層。安妮婭的愛心、同情心和責任心,可以輻射到這家酒店的每個樓層,而西爾維亞的只能在本層發揮作用。

西爾維亞退出房間。這姑娘總是笑容滿面,不管凱特選擇什麼時候按下什麼按鈕,都能提供周到的服務。

凱特躺在一個跟她家最小臥室一般大小的房間裏。房間的佈局像一個工具箱。她睡的那張單人牀跟她和丈夫早年同牀共寢的牀鋪一樣大,當時他們只買得起最小號的雙人牀。還有一張一模一樣的牀鋪擺在旁邊,伸手可及,牀上罩着淺灰色牀單,上面懶洋洋地擺放了兩個玫瑰色靠枕,顯得像家一樣舒適:在這間房內,沒有一樣東西是無用的。窗簾很厚,是玫瑰色的,能用洗衣機清洗,而且不需要熨燙——要是和你一起入住的是家庭主婦,那麼酒店又能起什麼作用?話雖如此,但她仍舊繼續清點房內之物:地毯是深灰色的,非常耐髒。她覺得,牆面的裝飾有失明智:白色的,貼着帶小麻點或小泡泡的材料,很容易積灰塵,是不是每週至少得用吸塵器打掃兩次?房內還有電視、收音機,以及一個放在牀後、裝滿開關和按鈕的面板。

可是房內並不安靜,真的。在這樣的天氣裏,房間窗戶自然是敞開的,窗下車輛喧囂,距離那條肯定設有工作間的走廊很近,從工作間傳來陣陣哐當聲和笑語聲。她能夠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休息——卻享受不到安靜的滋味。

可她應該讓自己睡覺,等這個病好起來——管它什麼病。黃疸病?不是,她的臉色一點也不黃。皮膚也不冷,相反有點兒燙,似乎西班牙的乾熱還留在體內。她感覺自己像是發燒了,頭疼得厲害。可是她有點噁心,感覺好像體內很冷,寒意陣陣,雖然體表發燙……這時她知道了,先坐顛簸的巴士,再換飛機到倫敦,鑽出飛機又搭出租車,一路下來是多麼耗費體力——簡直就像一場噩夢,旅程如此悶熱,不舒服,期間還因胃寒噁心不已。

她需要生病。她是生病了。又來了……她雙手扶住洗臉池,看見鏡中一張慘綠的臉,顴骨兩側紅通通的,光澤黯淡的紅色髮捲軟綿綿地耷拉在上面。白髮迅速冒了出來。臉上瘦骨嶙峋,皮膚又皺又暗。要是曾經出現在那個西班牙村莊的是這張臉,沒準兒當地女子會以爲她是鄰村的哪個姐妹呢。她踉踉蹌蹌地回到牀上,躺在上面昏昏沉沉。她聽到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接着西爾維亞走了進來,一張笑盈盈的臉蛋俯看着她。可是,凱特一動不動。隨後的一段時間是那麼的漫長、遲緩,彷彿是在水底深處。這個房間就像一個喧囂、黑暗的洞穴,要想知道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得看洞內是明亮刺眼得令她扭頭躲避的垂直光線,還是來源於地板附近、令她遮住眼睛的水平光線。西爾維亞不時進屋轉轉,每次都帶了一杯專爲凱特調製的飲料,一杯加了蛋清的檸檬水,這是她業務培訓時學到的本領。檸檬水的口感不錯,每一杯送至凱特面前,她都一飲而盡——西爾維亞一走,她就馬上感覺噁心難受。她知道,西爾維亞是酒店管理部門派的間諜,負責搞清楚凱特有沒有患上某種疾病,免得酒店受到上級權威部門譴責。西爾維亞要將凱特的情況報告上級——假如凱特和她易身而處,她理所當然也會這麼做。她沒有責怪西爾維亞的意思,只是將噁心的頻率和程度小心地掩飾起來,但是比噁心更令她痛苦難忍的是噪音。她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感覺陣陣噪音正衝着她全身洶湧襲來,擠壓得她骨頭都疼痛。街上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刺痛她的脊樑;走廊上的不同語言的說話聲和咚咚的腳步聲,在她腦海中的意識湖面上晃動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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