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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招待身穿黑色連衫裙,戴一頂白帽子,眉毛修得又細又彎,亮亮的紅嘴脣像塗了果醬一般。她稱父親爲蔡斯上尉,父親則叫她爲雅格妮絲。根據他們倆的彼此稱呼,以及父親將胳膊肘倚在桌上的姿態,我想父親對這地方一定很熟悉。
雅格妮絲問父親我是不是他的女兒,還說我有多可愛;但她對我卻投來了不歡迎的一瞥。她轉身的工夫就把父親的咖啡端來了,踩着高跟鞋一搖一擺的。當她把咖啡放到桌上的時候,她輕輕摸了一下父親的手。(我注意到了這個動作,儘管我還不懂它的含意。)接着,她爲我端來了蘇打水。盛飲料的玻璃杯是圓錐形的,樣子像倒放的錐形笨蛋帽;杯子裏放了兩根麥管,不斷冒出的泡沫直衝我的鼻子,弄得我眼睛淚汪汪的。
父親在咖啡中放了一塊方糖,攪拌了一下之後,將匙子放到了託碟裏。我的目光越過玻璃杯的杯口觀察他。突然,他的樣子改變了,變成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模糊而不實在,卻更復雜。我幾乎從未湊這麼近看過他。他的頭髮梳到了腦後,兩邊剃得短短的,從太陽穴開始已經稀了。他的那隻好眼呈暗藍色,就像藍紙一般。那張飽經滄桑卻仍不失英俊的臉上,有一種心不在焉的神情,與平常早餐時的表情如出一轍,似乎在聽一首歌曲,或者是在聽遠處傳來的爆炸聲。他的八字鬍比從前我看到的更加灰白;仔細想來,男人臉上長這種短鬚而女人卻沒有,這似乎很奇怪。在屋內昏暗的香草味燈光照射下,就連父親穿的衣服也有了一種神祕感,彷彿這衣服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別人那兒借來的。其實,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只不過太大了一點。他的身體變瘦了,而身材倒是顯得更高了。
他對我笑了一笑,問我是否喜歡喝蘇打水。然後,他又陷入了沉默和深思。他從隨身帶的銀煙盒中取出一支香菸,點着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一股煙來。“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他終於開口道,“你得保證照顧勞拉。”
我嚴肅地點點頭。什麼是什麼事情?究竟會發生什麼?我十分害怕壞消息,儘管我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壞消息。也許他要走了——去國外。戰爭的故事還沒有從我的記憶中消失。然而,他並沒有向我作進一步的解釋。
“我們握一下手說定,好嗎?”他說。於是,我們倆隔着桌子握了握手。他的手又硬又幹,就像皮箱的拎手。他用唯一的那隻藍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估摸我是否靠得住。我抬起下巴,挺了挺我的肩膀。我十分希望自己能值得信任。
“用五分錢的硬幣你能買到什麼?”他接下來問道。這個問題讓我毫無防備,弄得我張口結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和勞拉從未自己用錢去買過東西,因爲瑞妮說我們還需要弄懂一塊錢的價值。
父親從他黑西裝的內袋中掏出一本豬皮封面的小本子,扯下一張紙,就開始講起了鈕釦。他說,應該儘早讓我學習經濟學的簡單原理,因爲我長大以後要擔負起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