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把挑出來的衣物一股腦兒塞進塑料籃子裏,沿着樓梯的一側一步步往下走,就像“小紅帽”騎馬穿過陰間去她奶奶家似的。不過,我自己就是個老奶奶了,身體裏還有一隻惡狼在不停地咬啊咬。
客廳裏的地板還算結實。我沿着走廊進了廚房,然後開亮下面的燈,惴惴不安地進入了潮溼的地下室。頓時,恐懼也隨之而來。這幢房子裏我曾經能夠輕易對付的那些地方,如今已經變得充滿危險:上下推拉的窗像個捕獸夾,隨時有可能掉下來卡住手指;梯凳似乎就要散架了;壁櫥的最上面的幾層,堆着顫巍巍的玻璃器皿,隨時可能倒下來砸到頭上。沿地下室樓梯走到一半,我就後悔不該下來了。樓梯太陡,光線又太暗,那裏的氣味太難聞,簡直就像被巧妙毒死的配偶剛剛澆上水泥而發出的氣味。地上一片黑暗,像個真正的水池,深不可測,燈光一照泛着微光。或許以前就是一個真正的水池;或許底下有一條暗河,水從地板裏湧上來,就像我在電視氣象頻道中看到的一樣。自然界四大元素的任何一種隨時都可能跑錯地方:大火會從土地中噴薄而出;土地會變成大水,在你耳邊翻滾;空氣會像石頭般撞擊你,把你頭上的房頂掀掉。接下來怎麼會不發大水呢?
我聽到咯咯一聲,可能是我體內發出的,也可能不是;我嚇得心咚咚直跳。我明明知道那池水是眼睛、耳朵或大腦的一種奇怪的幻覺。不過,還是別下去的好。我把一籃子要洗的衣物撂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不管了。也許以後我會再下去取的,也許不會。但有人會的。米拉會閉緊雙脣去取的。現在我把衣物留在了那裏,米拉準會把那個女工強派給我。我轉過身去,差點摔倒,趕緊抓住樓梯扶手,然後一步一格地往上攀,終於回到了溫暖明亮的廚房,頓覺神清氣爽。
窗外灰濛濛的。那是沒有生機和活力的一片灰色:陰沉沉的天空,還有踩上去吱吱作響的積雪。我插上電壺插頭,水很快就開始吱吱冒氣了。當你感到你的器具在關照你,而不是你在關照你的器具時,你的身體狀況可就不妙了。不過,我還是感到一絲慰藉。
我沏了杯茶,把它喝了,然後用水把茶杯涮乾淨。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能夠自己洗碗碟的。接着,我把茶杯放回櫥裏,歸類擺好。碗櫥裏茶杯的花色都是祖母阿黛莉婭手工繪製的;不同花色的茶杯都分類擺放,百合花的歸百合花,紫羅蘭的歸紫羅蘭。這樣一來我的碗櫥至少不至於亂七八糟。然而,看到丟棄在地下室樓梯上的那堆髒衣物我就心煩。所有那些破衣服,那些皺巴巴的爛布片,就像從我身上褪下的一層層白殼;不過,顏色並不是全白。這說明了一個問題:我的軀體在這些空頁上亂塗亂畫,慢慢地卻毫無保留地把軀體裏面的東西都翻了出來,留下了隱祕的痕跡。
也許我該去把這些衣物拾掇一下,然後放回塑料籃裏收起來,神不知鬼不覺。這裏說的神鬼無非是指米拉。
看來,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對整潔的渴望。
遲做總比不做強,瑞妮如是說。
呵,瑞妮。我多希望你在我身邊啊。回來照顧我吧!